向死而生_夏隙【CP完结】(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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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什么要内疚?”石故渊说,“我和徐立伟之间,本就银货两讫。生活是要自己争取的,我答应的我已经做到了,至于其他,帮他是情分,不帮是本分,那个时候我也自身难保,你让我怎么去帮他?”

  “他妹妹躺在医院里,就要死了!他需要的是钱,而你最不缺的就是钱!”

  “如果不是我,他一辈子也不会有这么多钱!他妹妹还是得死!”

  “他可是替你顶罪,到现在还出不来!”

  “如果不是我,再过三十年他也出不来!”

  “该坐牢的是你!坐多少年都是你罪有应得!”

  石故渊的瞳孔倏然放大,他闭上眼,深呼吸,试图平复心情,然后说:“池羽,你来就是来找我吵架的吗?”

  池羽愤怒又轻蔑地瞥他一眼,说:“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来劝你去自首。”

  “……朋友?”石故渊被这个字眼刺激了大脑皮层,一种尖锐的疼痛如电流游走全身,他却笑了,“池羽,我不明白,你这样为徐立伟抱不平,是为了你的良心?还是为了什么人?”

  池羽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你喜欢,却永远得不到的人?”石故渊挖苦地说,“你多伟大啊,只可怜了孩子,你这辈子都赔不了她一个妈。”

  “你闭嘴!”

  池羽疯了般扬手,在巴掌落下前被石故渊掣住;石故渊昂起下巴,嘴角的弧线勾勒出优雅的刻薄,冷眼看着眼前人如笼中困兽:“你应该感谢我,是我让你认清了自己……你碰过那个女人吗,你现在更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池羽冷静下来,盯着石故渊和石头一样冷硬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让我认清自己的从来就不是你,你根本比不上他。”

  石故渊的嘴唇扯成一条直线,嘴角的纹路透露出细微的抽搐;他的体内掀起了龙卷风,将五脏六腑搅了个天翻地覆;他的驱壳仍然挺拔,但他知道,这是死后千年不倒的胡杨树。

  池羽轻而易举地抽回手腕,继续说:“……你根本比不上他,我真傻,怎么会以为你们是一样的……你只会杀人,他却是救人!”

  “够了!”石故渊蓦地打断他,目光仿佛剑光凌厉,向池羽劈头砍去,半晌又阖上了双眼,缓下声调说,“……池羽,我不想和你吵,有些事情不是解释就能解释清楚的;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池羽冷声说:“我不是你养的狗,听你说什么是什么;你害死了我——你害死了我重要的人,我永远也不会忘;最后劝你一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拂袖而去。

  “池羽!”石故渊在背后喊住他,他停下脚步,克制住不去回头,“……我拥有的这些,不是生来就有的。你父母养你是天经地义,但是我活着,每一步行动都要付出代价。”

  “可你不应该把代价转嫁到无辜的人身上!”

  怒火冲刷过的头脑,如同嶙峋而丑陋的峭壁;池羽在冲击下扭过头,然后他看到了石故渊眉心的悬针,和疲惫的、通红的眼眶。

  在石故渊近四十年的人生里,有过彷徨,有过失望,但是眼泪屈指可数:一次是父母受辱而亡,一次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十八岁。敌人的进攻不会在心上增添伤痕,唯有在乎的人可以。

  许久,石故渊冷静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中回荡,就像鱼儿掀起的涟漪:“……池羽,我很抱歉。”他抬起眼皮,“但是我别无选择。我的世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要生存,就要遵守大自然的法则。人和人的命,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不等价;当我不值钱的时候,我也死过,死过很多次,所以我必须要让自己有价值。我得活着。”

  “……都是借口,”池羽做下定义,“你说的这些离我太遥远,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只知道,你能为了一两句口角杀人——那现在你是不是也想杀了我?”

  石故渊神情错愕,继而心灰意冷。事情的发展太迅速,让他应接不暇。他习惯坚持无伤大雅的骄傲,不想将从前的肮脏龌龊摊放在心上人眼下——93年,他三十出头,够得上年轻气盛的尾巴;恒宇在他的精心呵护下终于发芽,如他所料,郑中天的手伸进了“培养皿”;他组织了温和的言辞去向养父说明“独立”的打算,他的养父却不以为意地将他类比成猫狗——

  “猫猫狗狗成天想出去撒欢儿,打一顿就长记性了;你平时挺懂规矩的,怎么越大越不懂事,连狗都不如了?”

  那时他33岁,出门前呼后拥,是媒体的宠儿,商界的新星;而实际上,他不过是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如果每个人所受到的那些伤害,都能得到偿还,那为什么没有人来为他负责呢?曾经郑中天权利够大,地位够高,钱财够多,又养育了他,所以来自养父的伤害,无需为一只偷生的蝼蚁心软——有得必有失,一种等价交换——石故渊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但那句类比仍然徘徊在耳畔,挥之不去;那是无法反抗的侮辱,他能做的,要么接受,要么遗忘。

  所以当他听到赵铁刚用下流的话语讲述对他妹妹的惊鸿一瞥时,他的忍耐到达了极限,出言让赵铁刚闭嘴。赵铁刚认出了他,但混道上的,当着兄弟的面儿,面子大过天,一场冲突愈演愈烈,然后——

  然后赵铁刚上下打量他,轻佻地说他和他妹妹一路货色——

  石故沨是石故渊的白天鹅,他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的天鹅,更不允许别人将石故沨与他放在一起,那会玷污天鹅雪白的羽毛。

  再回过神来,赵铁刚的狐朋狗友早已作鸟兽散;赵铁刚倒在血泊中,一息尚存。石故渊扭头让徐立伟和张景深带他去医院,突然赵铁刚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握住刀柄跳了起来;张景深眼疾手快,挡住赵铁刚的手臂,刀尖歪斜,刺落的地方正是徐立伟的咽喉。

  刹那的功夫,赵铁刚的手腕软弱无力,刀尖贴着徐立伟的面颊滑落,毫发无伤——是石故渊给了赵铁刚致命的一刀。

  六年过去,孰是孰非已然说不清;石故渊从未给自己的错误辩护,他想即便当年的自己拥有普罗米修斯的先知,也改变不了今日西西弗斯般的徒劳。

  石故渊摇摇头,无奈地捧起一小盆花,轻声说:“我跟你说过它的根很难看,你非得把它的盆扒下来,还说绝不会被吓跑……都是骗子。”

  池羽咬了咬嘴唇,他听得懂石故渊的指代;终是有些不忍,转身前,他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石故渊别过脸去,视线落在抽屉里;办公室门关上的声音传来,石故渊失去了支柱,缓缓瘫软在椅子上。

  ……

  “你难道没有一点点内疚吗?石故渊,你就这样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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