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邢云弼声音里带上笑意:“反正我是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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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云弼的公司地址吓我一跳,就在予舟公司大楼正对面,一样是S城地标建筑,真是明着打对台。
怪不得予舟这样讨厌他。
到他公司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我特地绕过予舟公司,然后从大楼侧面绕到门口。
这样走半圈,才发现这楼有多漂亮,整个一层全部是玻璃墙面,一楼层高非常高,有许多咖啡店和餐厅,但是从楼外看不见餐桌,只能看见每个店的背景或者操作间,我走到门口才意识到——这些店应该是只对内部员工营业的。
门口有保安,进门还得领个挂牌,我正觉得他们公司这种大小的大堂很好,不像予舟他们公司那样浪费空间,迎头就看见带着助理的邢云弼。
他穿正装确实气质锋利许多,瑞瑞都有点迟疑,还好他很快笑着弯下腰来,跟瑞瑞打招呼:“你好啊,瑞瑞。”
瑞瑞抓住我裤腿,但还是认真叫他:“邢叔叔好。”
邢云弼递给他一个乐高拼成的玩偶,当做见面礼。
进电梯时刚好路过一队青少年,大概是来参观的学生之类的,年纪很小,几乎不超过初中,由老师领着。
“你们公司还对外开放吗?”我有点诧异。
“我们最近在国内推行一个青少年编程计划,试图把编程放进中学课堂选修课,所以常常会有学校过来参观。”邢云弼带我们走专用电梯,见瑞瑞一直盯着他看,干脆把瑞瑞抱了起来,逗他玩:“瑞瑞也来学编程好不好?”
瑞瑞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满口答应:“好。”
电梯到七楼,出来发现是个打通的大办公室,早有人在那等,非常干练的女白领,三十岁左右,我最近卖化妆盒上瘾,看到这种形象的职业女性就忍不住多留意。
“这个是我们公司产品经理,郑小姐。”邢云弼给我介绍。
郑小姐不仅形象干练,人情世故更是娴熟,看见自家老板抱着个陌生小孩出现,没有一丝惊讶,带着我们参观起来。
我和瑞瑞都算大病初愈,没什么体力,逛了一小半就开始消极怠工,我还好,毕竟对这些还有点兴趣,瑞瑞比较直接,干脆趴在邢云弼肩膀上打起瞌睡来。
“所以我在想办法把休闲区跟办公区域结合起来……”邢云弼正在介绍自己管理理念,见我一直盯着他肩膀,不由得停了下来:“怎么了?”
我指了指瑞瑞。
瑞瑞小朋友已经在他肩膀上睡到快流口水了。
邢云弼失笑。
“看我一直讲这么无聊的东西,把瑞瑞都讲困了。”
“没事,你就算讲故事他也一样会困的。”我也懒洋洋靠在不知道谁的办公桌上。
郑小姐适时插话。
“Boss,不如先带林先生他们去十三楼休息,今天有些甜点不错。”
我附议道:“有茶就更好了。”
邢云弼笑起来:“都会有的。”
进电梯时我反应过来:“你不是美国回来吗?怎么也留着十三楼。”
S城有些大楼很迷信,四楼不要,十三楼不要,就图个吉利。
“是啊,”邢云弼开玩笑:“而且整楼都是休息区。”
“这算什么?rest in peace吗?”
我不知道这个玩笑这么好笑,连一直职业脸的郑小姐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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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来对甜点没什么抵抗力,但是自己不会做,又得管着瑞瑞不让吃,所以一直吃得很少。
邢云弼的员工真是好待遇,冒着热气的熔岩蛋糕,倒在盘子上,用叉子切开一个小口,热腾腾的液态黑巧克力就缓缓地流出来。
我态度虔诚地吃完一个熔岩蛋糕,由衷地对邢云弼问道:“请问你公司还招人吗?”
邢云弼大笑起来。
“没想到你今天第一次夸我公司,夸的是这个。”
我有点惊讶:“我今天还没夸过你吗?”
“没有啊。”他一脸无辜。
一定是嫉妒心理作祟,其实真不是我小心眼,谁处在我这地位能夸出口的?何况按予舟的算法,我的店比去年利润直接掉了一倍。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落地窗外直接是江景,江水浩荡,还有轮船在江面上走,我知道这栋大楼在轮船上的人看来有多漂亮。
“喂,”邢云弼忽然叫我,我转过头,才发现他忽然凑近来,银边眼睛后的丹凤眼带着笑意,问我:“很明显吧?”
“什么很明显?”
“我炫耀的态度,很明显吧。”他说着最欠揍的话,看我的眼神却十分诚恳。
“还好吧。”我认真回答他:“主要是我也没想到你公司这么大,还这么认真跟我介绍……”
他又安静坐回去。
“是啊,我很幼稚的。”
其实也还好,我要是能做到他这地步,早飞到天上去了。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高中为什么突然放弃学理,”他忽然问我:“我记得你很有天赋的。”
我看着一边裹着小毯子睡得正香的瑞瑞。
“你要听真话?”
“是的。”
我转过脸来看着他,他的眼睛隔着镜片是漂亮的深灰色。
“邢云弼,你是为什么走到今天的?”
他思索两秒,然后告诉我:“尊严,梦想,还有一个人。”
是啊,总要有一个人。
“我猜你应该不知道,我在进入嘉远前是什么样子。”我平静告诉他:“我是孤儿院长大的,邢云弼,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机会交朋友,我不太有梦想这种东西,对于尊严的体会也很少。在我基本的生存需求被满足之后,我常常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在活下去。”
我不是没有试过离开予舟的,高中有段时间,我几乎是迷恋画画,嘉远的画室是唯一不会被打扰的地方,我曾经在那里画过几个通宵,对外界人事一概不理,有次我画累了,躲在摆石膏像的桌子下睡了一夜,醒来时是凌晨四点,整个画室一片漆黑,万籁俱寂。
全世界都在沉睡。
我忽然不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活。
沐蓁说我是沙棘,其实我不是,我更像被扔到黑暗里的某种植物,因为那里的阳光和水分都贫瘠到极致,我不得不退化我的器官,匍匐着,蜷缩着。等有天被移到阳光明亮水分充足的温室里,什么都有了,我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邢云弼以为他和我是一样的,其实我们不一样。
他是巨石下的种子,他有理想,有抱负,有值得让他为之奋斗的人,有朝一日他撑天而起,长成人人仰望的大树,和其他的树并无两样。
但我不同,我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只有一个纪予舟。
现在多了个瑞瑞。
更加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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