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玫瑰_沧月【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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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坎特博雷堡的那一位公爵夫人,今晚又要独自渡过长夜了。

  “她、她把我拼命的往火堆里拉……”阿黛尔的手尤自在颤抖,恐惧地抬起头,“哥哥……她说我们是魔鬼的孩子,要烧死我!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想烧死我们!”

  “傻瓜,”西泽尔叹了口气,用手掌按压着她火热的额头,柔声,“阿黛尔,你发烧了,所以一直在做噩梦——‘她’已经被父王处死了,不会再来伤害我们……不要怕。”

  他的手心清凉而稳定,渐渐让榻上的少女安定下来。她只有十七八岁,更多的像个孩子。身段尚未长成,脸庞也带着稚气——但是即便是一朵尚未绽放的蓓蕾,那种丽色也已经令人心惊,宁静而空灵,恍非这个世间所有。

  “我……发烧了么?”她虚弱地问,“为什么我的头这么痛……眼睛、眼睛很模糊。”

  “前几天,你被那一群高黎遗民追杀,幸亏被羿及时救了起来。”西泽尔皇子怜惜地看着妹妹,小心翼翼地措辞,“结果受了惊,连着发了三天的高烧,一直不退。”

  高黎?她恍恍惚惚想起了一切,低头不语。

  闭上眼睛,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宛在眼前——

  即将第二次出嫁的她被侍女簇拥着,在圣泉殿里心不在焉地挑选着嫁衣和珠宝,那些刺客忽从屋顶上跃了下来。个个头上绑着葬礼用的白布,厉声叫她祸国妖女,诅咒着,狰狞地追杀而来,恨不能将她撕成千片。

  ——是那些高黎人!他们居然潜入了翡冷翠的王宫,来向她复仇了!

  嫁衣在刀剑下粉碎,珠宝散落一地,她身边的侍女四散奔逃,却一个个被射杀在地,鲜血飞溅上了那一袭华丽的嫁衣。她在恐惧中竭尽全力的奔逃,不辨方向。然而那些人逼了过来,将她四面困住,个个眼里冒着火光,恶毒地怒骂着,却不急于杀死她,而用刀刃划向了她的脸颊——她失声尖叫,那一瞬的恐惧令脑中一片空白。

  最后的刹那,仿佛有魔法忽然降临,那些刀剑在划到她肌肤的瞬间停顿了。同一瞬间,有血从眼睛上流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听到了耳边此起彼伏的惨叫,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不祥正在降临,令那些悍不畏死的杀手惊骇莫名。

  “魔鬼……魔鬼!这是……这是……啊啊啊啊!”

  眼睛忽然剧痛,摇晃的血色视线里,她看到那些人以一种奇特的姿态纷纷倒下有惨叫不停传来,围绕在她周围,此起彼伏。怎么……怎么回事?她惊惧万分,摇摇晃晃地摸索着想逃离,然而眼前便是一黑——

  在失去知觉的刹那,她看到了羿黑色的盔甲和黑色的剑,仿佛神鹰一样从天而降。

  “那些高黎人……怎么样了?”她侧过头,轻声问。

  “都死了。”西泽尔简短地回答,眼神闪烁了一下,仿佛隐瞒了什么。她颤抖了一下,只是低下头去绞着帐子上的流苏,长久地沉默。

  “他们是有理由杀我的。”她低声说了一句,旋即又沉默。

  仿佛为了缓解这一刻的沉默,西泽尔转身从银盆里拿了一块手巾,为她擦拭脸上渗出的细密冷汗:“不要胡思乱想——看看,都瘦得脱形了。全身都在出汗。”

  “哥哥,我眼睛有没有被划伤?很痛……”阿黛尔仿佛也习惯了这种自幼的亲昵,很自然的侧过脸,配合着他的动作,有点紧张地问,“他们划伤了我的眼睛么?那时候,我感觉到眼睛上流了血,让我几乎都看不到东西了。”

  “没事的,阿黛尔,你没受伤——大约只是溅上去的血罢了。”西泽尔淡淡回答,“如果他们真的毁损了翡冷翠最珍贵的宝物,父王一定会把高黎遗民全都送上绞刑架的。”

  “我宁死也不要父王那样做。”她低声喃喃。

  擦着擦着,西泽尔的手却慢慢的停顿了下来,长久地凝视着她。

  “哥哥?”阿黛尔觉出了异常,愕然抬起眼睛。

  “阿黛尔,你真美丽。”西泽尔转开了眼睛,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的,她非常的美丽,是西陆最著名的美女,也是圣格里高利二世教皇的唯一女儿,无愧于“翡冷翠玫瑰”的称号——可以说,是诸神最眷顾的少女。

  “真美丽。”西泽尔低声的叹息,顿住了手,“像一碰就会碎掉一样。”

  听到兄长的称赞,阿黛尔有点羞涩地低下了头去,长长的睫毛不停闪动——却没有发觉西泽尔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担忧和怜惜,沉重无比,而那句话也全然没有半丝喜悦。

  这样的美丽,近乎不祥。

  有谁能料到如此美丽的少女却背负着祸国殃民之妖姬的罪名。阿黛尔公主身为教皇唯一的养女,却不得不作为政治筹码被牺牲,在十四岁的时候便被迫远嫁给高黎年老的国王。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是守寡期满,很快就要第二次出嫁了。

  沉默只是持续了片刻。西泽尔仿佛极快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情,转身拿了一个鹅毛的大靠枕垫在她背后,将她扶起:“来,喝药吧。我为你配的——喝了眼睛就不会痛了。”

  “嗯。”她撑起身子,觉得全身虚软,炽热的汗渗透了厚厚的锦衾。烛光下,他端起药碗,用银勺将药匙起,轻轻吹了吹,小心地喂给她。药里面有木香和桂心的成分,散发出清香,而加入了冰糖后苦味也被冲淡,入口甜美,竟毫无药味。

  阿黛尔小口小口地啜着,神色渐渐变得平静。

  “小时候我的眼睛不好,全靠哥哥陪着我。”她轻声叹息,“想不到到如今这眼病还是没好。”

  西泽尔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回答。

  “真奇怪,”阿黛尔喃喃,“他们都说我小时候眼睛里有黑翳,生下来就看不见东西,一直到八岁才治好——可是……”她抬起头看着西泽尔,流露出怀疑的表情:“为什么我却记得哥哥小时候的模样呢?是幻觉么?”

  “也许这就是同胞兄妹的感应吧?”西泽尔看她喝得差不多,拿过丝巾为她擦去嘴角残留的药渍,不动声色地轻轻说了一句:“你这次病倒,父王和大胤的迎亲使者都非常担心,生怕耽误了定好的佳期——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然而阿黛尔却没有动,只是垂着头坐着,长长的金发从侧脸流泻下来,肩膀渐渐颤抖。

  “阿黛尔,别哭。”他叹了口气,“别哭了。我会难过。”

  “哥哥……也希望我嫁到东陆去么?”她握紧了褥子一角,低声。

  “那是父王的旨意。”西泽尔没有正面回答,柔声道,“听说大胤的熙宁帝跟你年纪相当,身份高贵无比,也算神赐予的婚姻。”

  “那……如果我不想嫁呢?”她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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