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总管的脸色也是苍白,几度要开口却都被截断。
“这不是我们的人干的。”终于,他找到了一个机会插了一句。
“什么?”凰羽夫人仿佛更加吃惊。
“奴才没有派人行刺司马元帅。”端康低声,“皇后新丧,新后将立——如此敏感的时候,奴才断断不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么,又是谁做的?”凰羽夫人迟疑,“为什么皇上会认为是越国遗民?”
“原因很简单,”端康轻声回禀,“因为前夜凶手刺杀了司马元帅后,斩下他的头颅放在了龙首原的英雄冢上。”
“……”凰羽夫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的有寒意从背后升起。
“怎么会这样?是谁?”她失望地喃喃,“这打乱了我们全部的计划!”
端康垂下了头去,没有回答。
“算了,兵来将当水来土掩就是!”失神只是刹那,凰羽夫人便重新振作,“你即刻派枭去查看一下来人的底细,剩下的事情,还是按计划来。”
“是。”端康低头领命,“是否要盯紧颐风园那边?”
“不错,”凰羽夫人颔首赞许,“既然司马那个老头子已经死了,刺客的下一个目标肯定会轮到公子楚。让枭多带一些人,好好盯着那里。”
“是。”端康顿了顿,“娘娘,那个翡冷翠来的嬷嬷已经解决了。”
“很好——那么说,那个公主身侧,如今只剩下一个羿了?”凰羽夫人点了点头,拿水烟筒轻轻敲着窗台,神色微微一动,“那个羿……那个羿,很……”
“很棘手?”端康低声接上,“上次伏击的十几个同伴,只有枭回来。”
“不,不止如此。”凰羽夫人喃喃,“那个羿,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奇怪?”端康诧异。
“嗯……说不出的奇怪。”凰羽夫人手腕微微一抖,沉吟不决,“好像哪里见到过一般——却又似乎完全陌生。我看不出他的深浅。”
端康有些迟疑:“枭那次死里逃生,回来后也说,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他甚至能预测到我们手下人的每一招每一式。枭甚至有些怀疑……”
“怀疑什么?”凰羽夫人蹙眉。
端康顿了一顿,才小心地低声:“怀疑他可能也是越国人。”
水烟筒顿在了窗棂上,凰羽夫人看着外面的天色,不知道内心在默默猜测着什么,眼神阴晴不定。许久,一咬牙,冷然,“反正无论如何,这个人必须拔除。”
“是。”端康垂手领命。
“去吧。”凰羽夫人淡淡,复又看着庭外出神。
离开的脚步声在门口停顿,端康回首,有些迟疑地看着窗口女子沉默的侧影,白色的烟雾在重重锦绣中袅袅而散,仿佛一个个惨白的幽灵无声回旋。
“娘娘,”青衣总管迟疑片刻,终于叹息,“不要再抽阿芙蓉了。”
“没办法,”凰羽夫人将水烟横在唇边,低低的笑,“心口太疼了。”
“……”端康沉默,手指微微发抖。
牡丹盛开,满庭芬芳,一朵朵国色天香的花富丽堂皇,衬得回鸾殿仿佛云霞灿烂——然而宠冠后宫的贵妃定定看着那些花儿,一手按着胸口,却蹙起了眉头,眼里有厌恶的神色。
“终有一日,”低低的喃喃吐出唇齿,“我要一把火把这里都烧了!”
颐景园的庭中鲜花盛放,然而偏厢里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昏暗的房间里残灯飘摇,阴冷而湿润,伴随着垂死之人的咳痰声,显得森冷凄清。阿黛尔握着榻上嬷嬷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来自翡冷翠的老妇人半睁着眼睛,看着床头的少女,喉中的痰声急促,仿佛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
“公、公主……”垂死之人终于发出了模糊的声音,“公主……”
“嬷嬷!”阿黛尔满脸泪水,“我在这里!”
“呵……”老妇的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表情,满脸皱纹聚在了一起,用力抓住了阿黛尔的手,似乎有什么话卡在她的咽喉里。
阿黛尔顺从地将身体凑过去,侧耳贴上她的嘴唇。
“在离开、离开翡冷翠的时候,西泽尔皇子曾经拜托我……要好好的照顾您,”嬷嬷的声音浑浊而飘忽,“可是,可是……没想到那么快,我就要离开您了……”
“不要死!”阿黛尔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不要丢下我!”
“阿黛尔公主……”老妇断续地咳嗽着:“我、我一生都是女神虔诚的仆人,请公主在我死后……把我、我的骨灰送回翡冷翠,安葬在圣特古斯大教堂的圣雪佛墓地里……”
一口气没有上来,嬷嬷的话便停顿了。在一刻钟内,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信奉教廷、一生未婚的虔诚妇人已经被神召唤而去——然而在萧女史推开门去唤人进来处理后事时,嬷嬷的喉咙里忽然咳咳作响,又缓过一口气来。
“阿黛尔,我可怜的孩子……你是那么的美丽,这一生又要遭多少罪啊。”仿佛是回光返照,垂死的嬷嬷凝视着少女,蓝灰色的眼睛里露出奇特的表情,喃喃:“阿黛尔,你……非常爱你的哥哥,是么?但那是有罪的。”
阿黛尔身子一震,脸色陡然惨白。
“那是有罪的……有罪的。”苏娅嬷嬷喃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一把抓住了阿黛尔,声音变得尖利:“不,不,别回翡冷翠,阿黛尔!听我说,别回去!”
“别回翡冷翠……那是死亡之城。”嬷嬷的瞳孔渐渐扩散,低语,“听着,别回去!别爱任何人。别爱你的父亲……别爱你的母亲……也别爱你的哥哥——那会要了你的命。”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那一瞬,回光返照般的,嬷嬷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扭曲的恐惧,直直看着阿黛尔带泪的脸,伸出手来,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大叫:“神,神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在这里!魔鬼就藏在这里!”
垂死之人忽然伸出手,直直抓向床头的公主,尖利的指甲划破了她的眉梢。
侍女们失声惊呼,连忙上来将公主拉开,然而仿佛被某种神奇的力量附身,苏娅嬷嬷竟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死死的盯着阿黛尔,发出了一连串尖利的呓语:“看到了么?看到了么!神啊,那、那是死亡之眼!是美杜莎的眼睛!”
“我看见了……看见了!——圣特古斯大教堂底下……那座地宫里关着魔鬼!教堂的圣像下,是血池!——神啊,火还没熄……那罪恶的火还有没熄!——王后的头颅还吊在刑架上,在火里唱着歌……在唱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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