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好意思,我有空应该多来陪陪公主,”纯公主微笑着用扇子抵住下颔,看了一眼身侧沉默的丈夫,“可惜我作为他的机要秘书,忙得连去舞会和戏院都抽不出时间来——阿黛尔,你应该责怪你的哥哥,是他让我没有尽到做嫂嫂的职责。”
“哥哥,嫂嫂说的难道都是真的么?”阿黛尔微笑起来,走上去坐在西泽尔身旁,不露痕迹地拿走了他手边的雪茄,“我一直知道你不是一个好哥哥,却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也不是一个好丈夫——看来你应该再去一次圣特古斯教堂好好的忏悔,哥哥。”
她最后一句话里带着某种深意,然而西泽尔一直只是淡淡的微笑,握着一杯红酒,默不作声地听着两身侧个美丽的女子对话,眼睛却是越过了人群,看向镜宫的另一个角落。
费迪南伯爵倚着壁炉,正在和H伯爵夫人低声亲密的交谈,但是似乎直觉到了这边的目光,他骤然抬起头来,对着这一对兄妹所在的方向扬了扬酒杯。
两道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仿佛可以听到某种隐秘尖锐的声音。
这边,姑嫂在亲密的交谈,说着贵族女子间的一切时髦话题:丝绸裙子,香水,玫瑰,胭脂,温室里培育的名贵花朵……而周围的贵族们和艺术家们在谈论着各种话题,男子们为了表现自己的博学和幽默几乎是不惜用尽了一切方法,话题也是广泛得令人吃惊:从天文学到园艺,从红场里的赛马到大竞技场的角斗,无所不涉。
“哎哟,各位大人。说起宗教和神,你们是否知道就在一个多月前,东陆真的出现了神迹呢?”最后,似乎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博学,英格拉姆勋爵开始说起了东方的神秘宗教,“在鬼节那天夜里,至少有一百个东陆人号称在天空里看到了龙!”
“龙!”贵族们惊呼起来,“是那种生有双翅会吐火的魔兽么?”
“但愿女神宽恕你们!”英格拉姆勋爵喊道,“要知道,在东陆龙可不是邪恶的东西。它没有双翅,也不是魔鬼的伙伴——它是皇帝的守护神,是至高无上的神兽。”
“那么它为什么会在鬼节出现?”一个老贵族摸着翘起的胡子怀疑地道。
“嘘……那些看到的人们都说,那是因为魇蛇出现在帝都了。那是魔鬼的化身——是死去人怨气结成的怪物。”英格拉姆勋爵压低声音道,“而龙守护着皇帝,在皇宫上空和魔鬼激烈的搏斗了一夜。那天夜里电闪雷鸣,落下的雨都是血红色的!”
“是真的么?”一个动物学家抬了抬眼镜,瞪大了眼睛。“那我可要去东陆一趟,看看有没有人拣到一片蛇鳞或者一滴龙血,好把它放到玻璃皿里化验一下。”
贵族们轰然大笑起来,显然对于艺术家们这种夸夸其谈并不相信。然而,阿黛尔却停止了交谈,侧过头去倾听着那边的谈话,露出了不易觉察的紧张。
英格拉姆勋爵没有在意大家的嘲笑,开始滔滔不绝地继续说起来。他谈论着东陆的神秘宗教,说到了东陆那些不信神的人们侍奉的种种偶像,以及侍奉偶像的巫女。
那些拥有法力的巫女从小居住在神庙里。作为神魔的妻子被祭献出去,一生无法生育。
在他说到几十年前东陆的猎杀女巫行动和咬尾蛇符号时,阿黛尔脸色微微一白,终于难以克制自己,闪电般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谈话者——
而勋爵此刻居然也在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
那一瞬,阿黛尔只觉得心脏一阵急跳,几乎无法呼吸。就在此刻,一双手默不作声地伸过来,仿佛安慰似的紧紧握住她的手。她转过头,就对上了一双深沉看不到底的眼睛。西泽尔不知何时已经不再喝酒。只是沉默地凝视她,仿佛看到了她内心所有的恐惧和怀疑。
就在此刻,华尔兹的乐声响了起来。
“阿黛尔,”毫无预兆地,西泽尔忽然站了起来,“跟我跳一支舞吧。”
阿黛尔吃惊地看着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看他身侧的纯公主——那个东方的女子也在看着他们,然而黑色的眼睛里却深不见底,没有任何表情。
“没关系,你们跳吧。”纯公主微笑,“有一打的男伴等着我呢。”
西泽尔对着妻子点了点头,手上暗自用力,一把将妹妹拉入了舞池。阿黛尔几乎是一个踉跄跌入了他手臂间,不等抬起头,身子已经开始旋舞。
“松开手,”她低声道,“别靠那么紧,别人在看。”
“我有话和你说。”然而他没有松开分毫,只是低下头,在她耳畔道,“从东陆回来后,你几乎就不听我说话了,阿黛尔。”
她微微冷笑:“二十几年来,我听得够多了。”
“以前你从来不会这么跟我说话——阿黛尔。”西泽尔冷冷开口,眼睛却越过她,看着人群里随之步入舞池的妻子,“你变了。看来送你去东陆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她不为所动,针锋相对:“以前你也从来不会这么对我,哥哥。”
“怎么对你?把你当作一次交易?”他收回了视线,忍不住的冷笑,“要知道就算没有我的存在,父亲照样还是会把你一次次地送出去——无论东陆还是西域,身为公主的命运都不过如此。阿黛尔,记住,如果不是我,你的命运就是在高黎深宫里被那个老头折磨死。如果不是我,你的命运就是在东陆冷宫里守一辈子的活寡!”
她的身子忽然僵硬,只觉得耳边低语的仿佛是魔鬼的声音。
“是我一次次的把你夺回来,阿黛尔,”他轻声叹息,脸上没有表情,手却握紧了她的腰。“我不想松开手,阿黛尔,为守护你尽了心思。”
她苍白着脸,木然地随着他的脚步一起旋转。
“而你却因此责备我,妄想先松开手来。”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某种刻刀似的力度,一下一下的凿入她心里,“只记得我是怎样把你一次次送上迎亲马车,只记得我背着你和别人交换条件,只记得我是怎样谋杀你的丈夫!——但是你却恰恰忘记了。我不惜污了自己的手,被所有人议论和诋毁。又是为了谁?”
阿黛尔开始微微颤抖:“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我自己?”他低声冷笑:“呵……如果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什么你在婚典上喝下那一杯毒酒时,我怎么会在千里之外紧张得发抖?如果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为什么要发出战争的警告,对公子楚说如果不把你送回来就带兵去天极城?——见鬼,如果不是为了你,谁会去招惹这样一个对手!”
“不要说了!”阿黛尔忽然低声开口,近乎失态地抓紧了他的肩膀。
仿佛明白方才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意味着什么,西泽尔沉默下去,再也没有提。两人只是随着舞曲默默旋转,脸上都没有表情,仿佛冰雪塑成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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