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真手忙脚乱地去探鼻息,摸脉搏。当她的指尖终于感觉到那微弱的脉搏后, 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浑身冷汗唰唰自毛孔之中涌出。
万幸的是, 作为一名生物医学生,敏真特意学习过急救和对垂危病人的照料。
她飞速镇定下来,切脉,听胸音, 观察呼吸, 再将于怀平扶起来,摆成半卧的姿势, 心回血减少,好让于怀平呼吸得轻松一点。
敏真简直想对着窗外的天空磕头。绑架他们的人应该并不知道于怀平的身体状况, 也同样给他注射了镇定剂。于怀平没有死在镇定剂的作用下, 完全是老天爷大发慈悲留下了他的一条命。
良久,于怀平发出轻轻哼声, 终于缓缓醒了过来。
“于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敏真在他身上摸索寻找,“你带了药吗?”
于怀平艰难地喘息着:“药早就对我不起作用了。”
敏真心中一紧。她相当清楚于怀平这样严重的心脏病患者,没有辅助医疗设施和药物,一旦发作,必死无疑!
舱门突然被打开。
“哦,醒啦。”
数名男人堵在门口,领头的男人走了进来,说着一口西语。
敏真反射性挡在了于怀平身前,怒目以对。
她当然害怕,怕得瑟瑟发抖,但是又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自身体里爆发出来。那是小小年纪就领略过父母自相残杀后生成的血性,让她即使在度过了数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后,依旧能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临危不惧。
站在门外的男人们是清一色的黄种人,只有为首的男子是南美人面孔。他个头不高,一身结实的肌肉被包裹着紧身的作战服里,土狼般的黄眼珠滴溜溜转着。
“放轻松点,小姐。”他用着口音浓重的英语对敏真说,“你和你舅舅是我们的贵客。请安心在我们这里呆着。等到我们拿到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自然会放你们平安回家。”
他们的目标居然是自己和舅舅?
于怀平外貌同江雨生相似,当时敏真又和他姿态亲密,才让劫匪误会了。
敏真不免愧疚地握紧了于怀平的手。
于怀平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
敏真冷冰冰地用流利的西语回道:“我舅舅心脏病发作了,需要治疗。不然他坚持不了多久!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我想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男人惊异地挑了挑眉,略微思考后,扭头吩咐手下:“让医生过来给这男人看看。”
敏真靠着于怀平坐着,全身戒备,如一只炸毛的野猫。
“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男人这次直接用西语和敏真交流。
“在海上。”敏真直视他。对方一开始就并没有蒙着他们的眼睛,可见并不在意以真面目示人。
“船一直全速朝东南行驶,看天色,现在距我们被绑架已过了至少六到八个小时。我们就算不在公海上,也应当距离公海不远了。”
男人笑起来:“他说过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他是谁?”敏真问,“我和我舅舅都只是普通人,我们不可能会有你这样的仇人。”
“不,小姐,和你舅舅没有太大的关系。”男人说,“只是他的一位朋友,同我们有些矛盾。我们需要你舅舅的帮助。”
“郭家是吗?”
男人哼笑:“安心呆着,小姐。只要你不乱来,我保证你和你舅舅会很快回到陆地上去。”
男人走后不久,门再度打开,晚饭和一个医生被送了进来。
晚饭是两块硬邦邦的肉饼和两碗浮着油花的菜汤。医生看上去同这晚饭也并无区别,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油腻。好在他检查的手法尚算专业。
“这男人情况很不好。”医生操着口音非常浓重的爱尔兰腔英语,“把我的氧气罐拿来。”
敏真急道:“他需要回到岸上,接受正规的治疗!”
“我还想吃法国奶油焗蜗牛配库克香槟呢,小姐。”医生嘲道。
他留下一小瓶氧气罐,走了。
敏真给于怀平挂上了氧气。于怀平吃不下肉饼,敏真只好喂他喝了点菜汤,然后紧紧靠着他坐着。
她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将于怀平枯瘦的身躯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将他温暖。
“你真是个好孩子。”于怀平闭着眼,细细喘气,满脸泛着冷汗,“别害怕,敏敏,你舅舅和顾元卓,还有郭家的人,都正在努力找我们。你会没事的。”
“我们都会没事的。”敏真哽咽,“哥,你要坚持住,和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于怀平笑:“我怕是不中用了。不过也没什么损失就是了。魂归大海也是挺好的归属。你们搞生物科学的不是说过,所有生命其实都是从海洋里繁衍出来的吗?我只是要回到生命起源的地方去。”
敏真鼻音浓重:“你还这么年轻呢。你将来还会遇见一个很好的男人,很爱很爱你……”
“我已经遇见了……”于怀平的声音低了下去,“现在,我就是要去见他……”
敏真的眼泪滚落在于怀平的手背上,滚烫的泪珠几乎要将雪般冰凉的肌肤融化。
***
郭府阴云密布。
江雨生一声怒吼,将郭信文推得连退数步,撞在墙边的斗柜上。
一个青瓷花瓶被郭信文的手肘撞碎。他的手撑在柜子上,随即又被碎片划得鲜血直流。
“我要杀了他!”江雨生前所未有地狂怒,面孔青黑,双目却赤红如血,“郭三那狗娘养的杂种!敏真要是伤了一根头发,我都要把他切成肉片!”
“敏真不会有事的!”郭信文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手帕,捂着伤口,苦笑道,“我拿人头向你保证,雨生。老三只是想要钱。我给他就是。他才不想鱼死网破,贪财的人往往都胆小怕死,不会走极端。”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郭家而起,你来和我保证什么?”江雨生狂怒失控,再无往日宽容体谅。
涉及到孩子的人身安全,再和善的家长都会变成罗刹恶鬼。
郭信文相当愧疚:“是我疏忽,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不择手段……”
江雨生哽咽:“为什么总是我……”
郭信文苦涩低语:“因为你是我的弱点。”
谁都知道他郭信文对江雨生情深意重,视若人生知己,窗外明光。拿捏住了江雨生,就掐住了郭信文的七寸,要他向左,他不敢向右挪动半分。
尤其是,郭信文的一双儿女如今正在英国,不好下手。那并未被郭信文划入家属保护圈的江雨生舅甥俩就成绝佳的人质。
江雨生看着郭信文鲜血横流的手,好一阵无言。
外面又是一阵骚动,于怀安如一头母老虎似的扑进会议室,抬手朝着郭信文脸上就是一记耳光。
郭信文再度默默受下了。
江雨生倒有些替他难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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