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祥没有过这么疯狂的经历,不过他不想再胡思乱想自己那点委屈事,所以很有一番转移注意力的打算。
“那怎么逃出去的?”他问。
“本来以为一定活不成了,结果我兄弟来救了我,搬了救兵不说,还给我治好了伤。”他低头摆弄枪栓,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我救过他,他也救过我,我们俩亲的不能再亲,可是还是走散了。”
“亲兄弟吗?”马国祥问,他自己的三个哥哥得知要送最小的弟弟去当兵,三个人一个屁都没放,生怕再换成自己,大哥甚至说自己都没成亲,没有传宗接代,不适合入行伍。
“不是亲的。”杜云峰言简意赅,“他是我主家少爷,一起长大的,我就是……就是从小就特别喜欢和他在一起。”
马国祥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于是凑近了一点,小心的问“那……怎么就走散了,联系不上了吗?”
“联系得上,就是他不爱见我了。”
“为什么?”马国祥追问。
杜云峰静了一会,看不出任何表情,神色游离,手却无意识的摸上扳机:“他身边有别人了,不让我跟了。”
马国祥立刻了然。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临死前作一把——既然对方也好男色,那不如一起快活快活,然而他暗自一打量杜云峰那胡子拉碴的糙样,真是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他有兴趣的,是长得不仅英俊,还要漂亮的,光英俊不行,他别扭的慌。
好在杜云峰看不透对方这一瞬间的心思,否则也无法危襟正坐,因为马国祥不论容貌,在身材骨架上,和自己十分相似,十足的大个子。
杜云峰对自己同款的,实在提不起兴致。
马国祥不是个敞亮的人,他即喜欢又痛恨自己和周澜的那一段过往,他放心里一遍遍的折磨自己,可是折磨中似乎还有一丝快感,但不论折磨还是享受,他觉得这都是见不得人的,平日里是绝对不会宣诸于口的。
但是今天,他想了片刻,也沉不住气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一腔的委屈也憋不住了。
只听他说:“我也不瞒你,我也相好过一个,男的,本来我不愿意,可是他上赶着来找我,一来二去,后来我愿意了,他倒好,又看上别人了。”
杜云峰没料到对方更直接,更实在,于是叹了口气,一拍对方肩膀:“明白了,你也是够倒霉的。”
这时候宋书栋从战壕一边穿过来,丢下一封电报,看也不看杜云峰,公事公办地说:“求援电报还在继续发,重庆回复继续支撑,坚决不许投降,援军一定会到。”
说完,也不等杜云峰说话,他一甩脸子,自顾自地,猫腰撅腚的钻没影了。
“你这个副官……”马国祥惊愕,这副官面貌秀气,乍一看挺讨人喜欢,但是这个爱吊脸子的神情马国祥承受不起,觉得是对方像个怨妇,白瞎一副好皮囊。
“别提了,别惹他。”杜云峰愁得直扶额。
要是能突围出去,他拼了命也得把宋书栋弄出去,如果自己战死了,他临死得和宋书栋好好谈谈,要是自己不再了,他就别再当兵了。
“唉,”马国祥果然不再追问,而是转向他更感兴趣的话题,“你那个兄弟知不知道你现在在遭难?”
“不知道。”杜云峰笑了,“这又不是好事,我干嘛和他说。”
“那我问你,”马国祥来了精神,“你猜要是他知道的话,他心疼不心疼你。”
杜云峰眨了眨眼睛,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你那个相好要是知道,会不会心疼你?”
马国祥眼神失落了一下,心沉到底了,他低声说:“不会,他是很绝情的人。”
周澜有段时间是也真对他好过,宠着那种好,要什么给什么,说什么听什么,周澜看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情,就好像要透过他,看见他灵魂似的,看不够的看。
可是不要他的时候也真决绝,只是随口说“以后不要来了。”就好像一个大街上遇见的普通人,告诉你以后别来,就这么简单。
杜云峰察言观色,知道怼对方心窝子了,自己也感同身受的跟着难过了一把。
“我不知道,”杜云峰说,“放在以前,他肯定抛下一切来救我,可是他现在身边有别人了,他能抛下吗?我比别人重要吗?我不知道。”
两人都沉默了,两人不仅在精神上生死一线,连在感情上都同甘苦共患难了。
“那个人现在干什么的?”马国祥随口问。
“跟咱们一样,扛枪打仗。”
“哦,”马国祥应道,忽然心里一动,紧接着问:“他叫什么?”
“他姓周,”杜云峰笑了一下,他困在绝境,很有一番剖白肺腑的冲动,好像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他就真的离他更近了一些似的,对方的名字从嘴里说出来,他心里都会甜上一下,“周澜,字慕安。”
马国祥抽了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可思议的扭头看着对方,重新审视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大个子,无师自通地想到某种可怕的可能。
周澜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神情那眼神,果真是在看着自己吗?
他打了个激灵。
“马兄……马兄?”杜云峰见对方脸色发白,连叫了好几声才魂魄附体,“你怎么了?”
马国祥镇定了一下,调动面部肌肉强行的挤出了一个笑容:“没什么没什么。”
可杜云峰也不是好好糊弄的,他的不对劲让杜云峰有了审视的神色,只听对方问道:“你认识他?”
如果撒谎说不认识,恐怕圆不上谎,29军几十万人,可师长能有几个。
一个小小的计划在马国祥心里朦胧了起来,虽然还不清晰,可是有了方向和雏形,他本能要取得眼前人的信任。
“真是巧啊,”他慢慢的说,听起来似乎是感慨,实则是在织网,“我来莫师之前,效力于周师,周澜正是鄙人上峰啊。”
杜云峰愣住了,这么巧。
“当真?”他说。
“这能假的了吗?”马国祥见对方将信将疑,于是不怕死的进一步剖白:“杜兄,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当你外人了,我们师座身边那个人是不是姓贺?”
杜云峰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马国祥留意到他攥着枪把子的手紧了。
“杜兄,咱们都是天涯伤心人,要说我们师座,人其实不错,对我们这些手下真好,但是那个姓贺的看师座看得紧,说句不好听的,杜兄你现在和周师求援,周师不会应你的,师座被那个姓贺的弄得五迷三道的,姓贺的从不住警卫班,都是夜夜和师座同床共枕的,那是真夫妻,他们……”
“别说了!”杜云峰忽然打断他,“我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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