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行_金箍棒不棒【完结】(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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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云峰沉默了,一时之间突然没了话讲。

  “而且,”贺驷见他沉思,又追击了一句:“你也杀了他的父亲,他有让你偿命吗?”

  这一问,石破天惊,杜云峰睁大了眼睛:“什么?”

  “大哥,”贺驷笑了,“那天我们从河道里逃出来,你枪法那么准,一枪击中的那个日本军官名字叫做今信雅晴,你不认得吧?”

  杜云峰当然记得那个瞬间,日本兵忽然调转方向,围上那名军官。当时杜云峰还腹诽那个日本军官太傻,不管不顾的露头出来,不打他打谁。

  现在在回想起来,那是一个父亲想要接近亲生儿子的焦灼害了他自己,帮了杜云峰。

  今信雅晴,这个名字,杜云峰脑海里有印象,姨娘临死时的倾诉,周澜当时并不吃惊的表情,可见,周澜确实知道生父是何人的。

  这么说,真的是自己把周澜的父亲一枪爆头了?

  “大哥,我再问你一次,”贺驷见他发呆,就重复了一遍:“你死我活的时候,你能怎么选?”

  他把杜云峰问没了话。

  说了这么多,贺驷额头的汗水淌了下来,最后力不能支的把头靠在被子上。

  “大哥,我时间不多了,我此生没有遗憾,慕安要救你,他心里有你,我不拦着,我帮他,搭上性命我也不后悔,我爱他,所以一切都可以给他,我不遗憾。”贺驷声音小了下去,最后几乎是挣扎着在说,“大哥,你不遗憾吗?你错过了他,还要再一错再错吗?”

  床前的杜云峰没讲话。

  “我赌你今晚你一定会来,叫过你那么多年大哥,你知道你待兄弟们什么样,”贺驷虚弱地喃喃,杜云峰不自觉地靠近了他想要听清,只听他说:“大哥,我不行了,不然我不会把他拱手还给你,我再有一点点办法,都不会给你,舍不得啊,你今天要是不来,我也就死心了,这些话这些事你永远不会知道,慕安不会和你说的,他爱你是真的,爱我也不掺假,大哥……”贺驷像一块破布一样忽然抽搐起来,只听他含含糊糊的说:“他……他就只有你一个能……依靠了啊。”

  当杜云峰把医生护士吼来的时候,赶来的还有隔壁的周澜,他见到杜云峰楞了一瞬,不过根本没时间搭理他,而是全部的注意力都给了贺驷。

  吗啡针连续注射了两支,贺驷终于安静下来,他晕过去了。

  “你怎么在这?”周澜狐疑,大半夜的,杜云峰在贺驷的病房,贺驷突然发病。

  杜云峰神色奇异,他似乎在重新打量周澜,从头到尾的,透过过去看见现在的,打量这个他眼前的周澜,也想象出了贺驷嘴里那个周澜。

  一瞬间,千言万语要说又不知道从哪说出口,半天就只“嗯”了一声。

  赵小虎想解围,可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干脆丢下长官又跑门外站岗去了。

  周澜的目光不依不饶,追着他要个水落石出。

  半晌,杜云峰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明晚开拔,带你一起。”

  “带我?”周澜坐在轮椅上,仰头看了他一眼,转而取拨弄贺驷汗湿的头发,“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

  “那你怎么办?”杜云峰这些天来一直不管不问周澜,这一刻终于憋不住了。

  周澜背对他一下下胡噜贺驷的心口,安抚他刚才抽搐的疼痛,虽然对方此刻感觉不到。他穿着病号服,宽松满是褶皱,头发长了,挡住了眉眼,令杜云峰看不清他。只听他说:“云峰,话早就说清楚了,谢谢你还惦记我。我和贺驷,以后应该会出国,你知道我最早的理想就是出国读书,可是总想活得更好点,想当人上人,可我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个好地方,脱了衣服全是伤,腿也废了,难道还带着贺驷亡命吗?我要带他走,这是我现在唯一想做,也唯一能做到的了。”

  他说了这一堆,杜云峰听出来了,周澜根本不知道贺驷病情的真相!

  贺驷在拖着。

  拖什么呢?这种事早晚要知道的,怕他伤心吗?他早晚要伤心的。

  杜云峰目光一沉,看着周澜单薄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已经不是嫉妒了,是心疼。

  周澜,还想着贺驷的以后呢,贺驷哪有以后呢?

  “黑四儿去不了了,他没得治了。”杜云峰突然说,“他没和你说,那我就来做这个恶人吧!”

  周澜猛然回头,直勾勾的看着他。再看一旁,门口赵小虎也臊眉耷眼的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同情。

  周澜神色慌了一瞬,低声说不会的,突然双手推着轮椅往外滑。

  杜云峰沉默的看着他,跟着他,却并不劝慰他。

  周澜嘀咕着不可能,双手划着车轮却在不自觉地发抖,往护士站的路,被他划了个七扭八歪。

  其实早就有预感了,预感强烈到不敢跟医生深问,他是久经战场的,见过各种死伤,腿烂成这样,他心里知道大事不好了,可是他就是不问不想。

  那个病床上的贺驷虽然虚弱,可是还活着呢,他每天掩耳盗铃地安慰自己。

  抬手大力砸护士台的玻璃,把护士吓得够呛,周澜大吼着问贺驷到底什么病,护士面面相觑不敢回答,周澜已经打翻了一摞摞的病例,便找边丢,几乎发狂。

  直到医生赶来问清了状况,才终于决定不再为贺驷保守秘密。

  这秘密也保守不住了。

  杜云峰离开医院前也问了医生,还有多久,医生说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杜云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还有药能治吗?别管国内国外的。

  医生只是摇头,发作起来没救了。

  当周澜从安定药物的作用中醒来的时候,贺驷已经醒了,他心情不错地拿出照片端详,那是他和周澜的合影,二人都坐在椅子上,西装革履,神色安然。

  他拉周澜的手,周澜眼圈就红了。

  “四哥,”他低声说。

  “嗯”贺驷答应。

  “四哥”他又叫了一声。

  “嗯”贺驷轻轻的答应。

  事到如今,回天无力,谁都没办法了。

  破伤风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一天四五支吗啡针,贺驷会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医生说痉挛已经涉及内脏,食管和胃都在抽搐,很难控制。

  秋日暖阳的中午,周澜勉强把贺驷抱在自己怀里,他忽然发现,这么久以来,都是贺驷抱着他保护他,他从没像抱孩子一样,将对方往怀里裹过。

  “四哥,”唇贴着对方的耳朵,他低声问:“四哥,下辈子你还当我的警卫班长吗?”

  “当啊,”贺驷说,然后俏皮地问,“从小就当,行吗?”

  “行,”周澜紧紧搂着他,用鼻尖蹭他的脖颈和耳后,他都闻不出对方臭了,“可是下辈子什么时候来啊?”

  听到这,贺驷费力地抬手,不过力气不够,半空中就落了下去。

  周澜眼疾手快地拾起他的手按在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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