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大日本关东军奉天本部的指示,我正式宣布,周澜就任保安团副团长,杜云峰……”说到这,张大虎斜了一眼台下的杜云峰,而对方在台下正双手插兜凑到周澜耳边说话,此时二人的眼睛正齐刷刷的打量着主席台上的自己,明显说话的内容是关于自己。张大虎打了个激灵,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继续宣布杜云峰为周副团长的副官。
主席台上,穿黄呢子军装的日本人一直威严正坐。
“啪、啪、啪”,长官举起白手套带头鼓掌,节奏缓慢。张大虎忙不迭的跟着鼓掌,面对着台下时还站得直直的,这一扭身面朝日本人,立马就躬成了60度,巴掌拍的比日本人还响,生怕台上的大人物感受不到这份的卑躬屈膝的心意。
台下的士兵也跟着哗啦啦的鼓起掌来,心里欢不欢迎不重要,谁当团长不是当呢,只要给饷给粮,是狗熊当还是贾宝玉当,管他呢。
在噼里啪啦的掌声里,周澜带着杜云峰上了台,从张团长手中接过委任状和保安团的制服,面对台下站得七扭八歪的士兵开始发表讲话。他讲话的声音斯斯文文,有点书生气,又带点阴凉凉,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无非就是上任后管理好团的决心,又强调了一番军纪。整个过程中,他那一双眼睛把在场的千把号人慢慢的扫描了一遍,过筛子似的,长睫毛眨得缓慢,似乎是有意配合缓慢的语速,看完了,话就说完了。
一场日本人监督指挥下的大戏,都是傀儡。张大虎当然不愿意把两个冤家安放在自己团里,可风水轮流转,他在日本人那只有听话的份。周澜知道这保安团就是个走狗角色,是日本人的“二鬼子”部队。他不在乎,他在盘算这千把号人自己能调动多少,为自己的生意能保驾护航到什么程度。
按照日本人的授意,当晚在奉天城内的高档饭店举行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晚宴。晚宴上,除了盛气凌人的日本军方代表,还有本地的富绅名流,达官显贵。
日军驻扎在奉天的正规作战部队并不多,对付山贼草民,根本不需要动用正规军队,统治者理所当然的认为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
好在总有中国人是聪明识时务的,训练好了,发钱给抢,能把满洲国管理的井井有条的。各个地方的保安团、保安队就是这个角色,平日里治安、巡逻都归他们管。富绅名流们都明白,保安团这样的角色能不惹还是不惹为好,毕竟为日本人办事。所以席间来给周澜和杜云峰敬酒的官商们,无论是白首老夫,还是年轻新贵,全都刻意的礼让三分。
周澜和杜云峰也没客气,抓紧这个机会,推杯换盏间把自己的生意又更推上了一层楼。
张大虎不是今天的主角,可他明明白白日本人的脸色,周澜和杜云峰是山场子下来的土匪,不知怎么就找到了日本人当靠山,还真是得罪不起。场面正乱的时候,他主动来敬酒,刻意要讨好杜云峰,化干戈为玉帛,非要喝个大满杯,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当初哪知道是一家人呢?
杜云峰已经有点喝多了,看似亲昵的去搂对方脖子,眉飞色舞说:“我们是匪,你们是官,谁跟你一家人?”边说着胳膊肘里就加了劲,笑容带了点咬牙的架势。
周澜那边正举着酒杯和几个大饭店的老板客套着,他那烟膏子想进饭店客房的专供,就得挤掉别人生意,只卖他一家的,眼看要谈成的时候,眼角扫到杜云峰那边嬉皮笑脸的架势,周澜一扬酒杯微微欠身说声抱歉就出了人圈。
张大虎那边脸红脖子粗的,杜云峰年轻气盛又借了酒劲,下手格外重,从心里往外是个往死里勒的架势。周澜风轻云淡的把胳膊搭了上去,不过是暗暗使劲:“云峰,你别和张团长闹,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玩,今天人多。”
打小就这样,周澜只要说一句别闹就是最重的话,杜云峰再怎么猴折腾也会立马偃旗息鼓,这次也不例外,胳膊上紧绷绷的肌肉松下去,张大虎力气也不小,两人暗中叫着劲,杜云峰脑袋上也见汗。
周澜是个表面上对谁都没敌意的人,拍着肩膀一口一个张团长,把对方送回了座位。
第32章 旧相识
晚宴热热闹闹的到了半夜,各怀心思的众人以酒色为面具隐藏了自己,到了后半夜,日方先离开,随后一行人表面上亲亲热热的告别散去。
周澜和杜云峰住奉天,还是原来的鼎昌饭店,周澜先洗好澡,换了睡衣,关了大灯,只留了床头灯。
杜云峰从浴室出来,下面松松垮垮的围着一条浴巾,手里捧了块大毛巾擦着脑袋上的水,抬头看了一眼屋里。
周澜正坐在床上低头认真剪脚指甲,一身丝绸睡衣穿的中规中矩,上衣竟然掖进裤腰里,规矩得像个小学生。
杜云峰把毛巾丢在一边,坐上床沿,说:“睡衣穿的这个严实。”然后文不对题的从周澜手里拿过指甲刀,自顾自的抻过对方一只脚,放在自己大腿上,眼也不眨的剪起来。
周澜双手向后一撑给自己调整了舒服的姿势,轻声细语的说:“那里怪难看的,我看着不习惯。”
杜云峰诧异:“哪里?”
摸摸肋下,周澜自言自语:“总感觉像给牲口打了个记号似的。”
那块伤,杜云峰给他上药时候总得见,先是血肉模糊,后来是结黑色的痂,再后来是痂落了,成了一块红里带粉的没皮的嫩肉,勉强覆盖着一层薄膜,看样子再也不会长出皮来,像个合不上的三角窟窿,因为人又长得白,十分乍眼。
以前在黑鹰山上,看过别人给骡马用烙铁打记号,周澜忘不了那热气腾腾的场面,性质类似,他死神身边走了一遭,想活就得低头,这块疤是个永久的烙印,穿上衣服别人看不出,他自己知道。
杜云峰头也不抬,剪完一只脚拉过另一只脚:“老爷们带个疤好看,等咱俩翻过这个身来,我多杀几个鬼子给你解气。”
杜云峰说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周澜知道那是故意的,大事化小的安慰,每次上药,杜云峰的眼神又心疼又生气,嘴上不说而已。所以他也不再说什么,单是伸出一只手去捋杜云峰的耳朵,从耳边到耳垂,手热乎乎的,轻一下重一下揉搓。
“别动,该剪到肉了。”杜云峰捏着脚掌,还有三根脚趾没剪。周澜笑,也不回话,欠身向前靠近,拉着对方耳朵,往里吹了口气。
杜云峰坐立不安,草草剪好了最后一个指甲,直接将小剪刀往床头柜上一丢,反身就扑了上来,手解着衣扣,嘴里嘀咕:“叫你别动!”
周澜咯咯的笑,双手举过头顶,摊在床上,是个投降的姿势,眼睛近在咫尺的凝视对方:“我现在不动了。”
衣扣开了,杜云峰的手轻柔的覆在肋下,呼吸可及的距离打量对方,问道:“还疼么?”
周澜并未十分痊愈,但是未做表现,只是摇摇头。
就着一盏昏暗的灯,杜云峰急不可耐的上场了,他快憋坏了,倒不是多久没做这个事就不行,而是他天天能看见周澜,正面的,侧面的,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非常具体,像一朵花在眼前晃悠,时时在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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