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钢琴协奏曲_慢半拍的铃铛【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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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硕上桌后便立刻吃了起来。这里的人彼此熟悉,谁也不会客气,加上他年纪最大,更加有恃无恐。他刚塞了满嘴的东西,就听见阿四和秦海鸥之间的对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对话已然结束了。他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了咽,编了个理由对阿四解释道:“他真的不能喝酒,他酒精过敏。”阿四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有说话。

  谭硕深知阿四这人向来死要面子,不巧今天还是他的生日,秦海鸥这态度已经把他得罪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谭硕于是不去管阿四,自己动手给秦海鸥倒了茶水,告诉他不用客气,想吃什么就放开去吃。秦海鸥听了,伸手扶了扶茶杯,却没碰筷子,直到其他人都倒上了酒,坐下来开始夹菜,他才最后一个动了筷。

  秦海鸥默默挑拣着不沾辣椒的菜吃,其余四人却边吃边聊,气氛热烈。阿四尤为兴奋,在曹楠和赵非的夹击下,他不仅话特别多,酒也喝得特别快。谭硕刚开始还和三人碰了几次杯,但随后他就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当三人将那桶荔枝酒喝得快要见底的时候,他已经吃了两大碗米饭,正准备盛第三碗。这时小黑又过来关心他们吃得如何,见到那空了的酒桶,眼睛都瞪圆了,拉着谭硕道:“谭、谭哥,这酒喝起来没什么感觉,但其实很、很容易醉的,你们怎么喝得这么快!”

  谭硕捧着饭碗向那三人看了看,表情很是无辜:“快吗?我都已经吃了两碗饭了!是吧小秦?”

  秦海鸥抬头看着他们,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这时阿四和曹楠又嚷嚷着让小黑上米酒。小黑犹豫,谭硕便拉过他悄声道:“你就让他们喝吧!今天阿四心里有事,你别扫了他的兴,由他们去闹好了。”说罢又以眼神催促他快去拿酒。

  小黑有些惊讶,却立即照办。两坛米酒上桌,很快就被瓜分掉了一坛。三人知道谭硕没怎么喝酒,又纷纷向他劝酒。这时谭硕已经吃了个饭饱,几杯酒下肚虽有微醺,却远远没到喝醉的程度。可阿四等人就不一样了,不仅浑身喷发着酒气,说话时连舌头也捋不直,三个人歪靠在各自的椅子上,不时发出呵呵的傻笑。

  不一会儿赵非站了起来,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摸摸肚子道:“不行,我得去……去尿一泡。”

  曹楠也站起来,抓着赵非不撒手:“我也……要尿!”

  “一起尿、一起尿!”赵非说罢,两人便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谭硕看了一眼醉醺醺趴在桌上的阿四,回头问秦海鸥:“你吃好了吗?”

  秦海鸥说:“吃得很好,谢谢。”

  谭硕感到很满意,因为只要秦海鸥吃好了并且没有喝酒,他就算圆满完成了珠珠交给的任务。他慢悠悠地给自己盛了碗汤,正打算劝秦海鸥也喝点汤,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号码,皱起眉,对秦海鸥道:“你喝点汤,我去接个电话。”说着便起身向阳台走去。

  谭硕一走,隔间里就只剩下阿四和秦海鸥两个人。阿四安静地趴了一会儿,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向沙发迈了两步,又退回来一屁股撞在桌沿上。秦海鸥怕他摔倒,忙起身去扶。阿四感觉到身边有人,缓慢地转过头来望着秦海鸥。他的眼里布着血丝,鼻孔呼着热气,那眼睛似看着秦海鸥,却又似透过秦海鸥瞪着别的地方,通红的脸上交织着痛恨、迷恋又疯狂的神情。

  秦海鸥被他这模样吓住了,只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阿四显然已经醉得糊涂,嘴唇喃喃蠕动着,发出连串模糊的音节,秦海鸥凑近一点努力去听,却突然被他一把按回到椅子上。

  阿四按着秦海鸥的肩,自己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他用力摇晃了一下身旁的人,沙哑的声音总算变清楚了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甩了我……你他妈居然甩了我!”

  秦海鸥一怔,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第四章

  阿四恨恨地说完这句话,一时间又没了声响。他的手从秦海鸥肩上滑下来,用力钳着秦海鸥的胳膊,两眼呆望着杯盘狼藉的桌面,愣了一会儿,眼里突然流下两行泪来。

  “悠悠……”他小声咕哝着,“你去哪儿了?……你别走,你不要走……我还欠你二百块钱没还呢……”他说着说着眼泪就越淌越多,泪水从他发红的眼睛里涌出来,在脸上淋出一道道凌乱的泪痕,不一会儿鼻涕也流出来了,淌过嘴巴上的油渍,和眼泪一起汇聚到下巴尖上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他左手扶着桌子,右手抓着秦海鸥,脑袋在二者之间不住地摇晃,浑身都在抖。

  “我、我这么爱你……”他哽咽着,“陪你爬……雪山,过草地……那混蛋有什么好!你跟他跑……跑了,我怎么办!我他妈怎么办!怎么办……”

  他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哭,脸上已经没有一处干的地方,泪水、汗水、鼻涕、唾沫糊作一团。秦海鸥被他使了死力气抓着,动不了也不敢动,扭头看看阳台,只见谭硕听着手机在阳台上来回走动,手在空中不停比划着,似很焦躁。他于是打消了叫谭硕回来的念头,小心翼翼地把阿四的身体扶正了些,心里对他充满同情,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干巴巴地劝道:“你别哭啊。”

  阿四低垂着头,也不知究竟听见了没有,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他把左手从桌上缩回来,胳膊肘却碰翻了一只酒杯,杯子滚到地上摔得粉碎,杯里的残酒沿着桌缝往下滴,全滴在他的裤子上,他也毫无知觉。他将两只手都抓在秦海鸥的胳膊上,仰起湿漉漉的脸,嘶哑地哀求着:“悠悠,你回来吧……你回来吧!”说着身体就往下滑,随后“通”一声跪在了一地的玻璃碴上。

  秦海鸥慌忙拽了他一把,拽不动。这时阿四终于放开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转而抱住一条桌腿,像一团软烂又固执的泥巴,哭着把额头往那条木头上顶。

  秦海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突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秦海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太懂得男女之间那些暧昧的暗示。同龄人初恋的时候,他在弹琴;同龄人闹分手的时候,他在弹琴;同龄人分分合合在情场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他仍然在专心致志地弹自己的琴。如果说他真的有过什么情人,那情人便是他的钢琴。他知道恋爱中的人很快乐,失恋的人会难过,但他仅仅是知道而已。他从没想过一个男人为了感情能神伤到痛哭流涕的地步。他并不了解阿四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阿四哭得如此的伤心,好像他的心已经碎得如这一地的玻璃,再也粘合不起来了。秦海鸥突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听普契尼的歌剧《蝴蝶夫人》,那时他还不懂外文,那些美妙的声音到底在唱些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但蝴蝶夫人自尽前的激烈情绪深深影响了他的情绪,那种悲恸绝望矛盾挣扎的情感在他尚未明白整个故事之前就已经打动了他。当时年幼的他坐在放唱机前,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把父母和姐姐都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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