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峫瞬间明白过来。
刚才他溜进来的时候没撞见杨媚,但万一杨媚此刻还在外面等着,瞧见他俩同时出来,再一联想两人在男洗手间足足待了二十分钟……
严峫一乐,说:“行啊。”
江停摆手示意他快走:“别给杨媚碰见。”
严峫摁熄烟头,刚准备要走,突然想起遗漏了什么似的,又转回来,强行凑在江停衣领间嗅了嗅,然后把他后脑被隔板压得翘起来的头发用力抚平,才冲他一笑,转身出了卫生间。
门开了又关。
江停微微出了口气,活动活动颈椎,试图凭借这个动作平息内心失落、放松和迷惘等种种难以形容的滋味。正当他无坚不摧的心理堡垒刚要重新树立起来时,突然只听门外走廊上传来严峫响亮的声音,犹如一百台蓝翔推土机轰轰而过,刹那间把他的心理建设稀里哗啦推了个干净:
“哟,这不杨老板吗!”
江停:“………………”
“严副,”杨媚瞬间警惕起来:“你在这里干什么?江哥呢?”
严峫暧昧一笑。
此刻不仅是厕所里的江停,连杨媚一见这笑容都陡然升起了脱下高跟鞋照脸抽的冲动。他慢慢重复:“你江哥?”
说着他顿了顿,嘴角上挑:“那你得问他去呀。”
杨媚:“……?”
严峫双手插在裤兜里,在杨小姐的瞪视中优哉游哉地走了。
杨媚莫名其妙呆立半晌,怀疑的目光在越来越远的严峫背影和男卫生间门之间来回游移,终于忍不住冲着洗手间,小心翼翼地叫了句:“江哥?江哥你在里面吗?”
她江哥此刻正抬头望天,默然无语。
“江哥你没事吧?”
正当杨媚的脑回路如脱缰野马,光速发散到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上时,突然手机嗡地一声,只见江停来了条短信:
【我在楼下停车场等你,人呢?】
“停车场?”杨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江哥什么时候离开的?”
但纵使满腹疑虑,江停就是有某种让周围的人都懒得动脑子的魔力,杨媚一边嘟囔一边离开了男卫生间门口,兴冲冲往电梯走去。
江停听见高跟鞋蹬蹬蹬地越来越远,终于松了口气,气定神闲地走出门——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座医院楼下有东西两侧停车场,如果杨媚待会打电话来问怎么找不见他人,他只要说自己走了错路,刚才在另一个停车场等她就行了。
运筹帷幄的江队摁下电梯键,对着金属门整整衣襟,下一刻电梯厢从上而下停住,门向两侧徐徐打开。
江停:“……”
杨媚:“……”
空气陷入了一片安静。
“刚、刚才电梯出了故障……”杨媚结结巴巴说。
江停一手扶额,半晌道:“刚才我的脑子也出了故障。”
·
惨白毫无生气的病房里,步薇涣散的视线久久凝视着浮尘。
刚才一番挣扎哭闹,让她头发和睡裙都扯得乱七八糟。韩小梅仔细把灰拍打掉,又把她的麻花辫儿解开,用梳子小心翼翼梳通头发,重新挽了个漂亮松散的小荷包。
“你的头发可真好看,要是我头发有你一半柔顺软亮就好了,哎。”韩小梅顺手拿起镜子,笑道:“这个发型满意吗?”
步薇毫无焦距的视线终于慢慢集中,看向镜子里满面苍白的自己。
片刻后,韩小梅突然发现,少女嘴角缓缓浮起了一丝几乎称得上是微笑的弧度:
“姐姐……”
这是从昨天到现在韩小梅第一次听她主动开口,立刻提起了全部的注意力:“哎?”
步薇说:“你也很好看。”
“你说我呀?我可不行,从小就糙。”韩小梅捧着脸笑道:“实习以后就更糙了,每星期三次晚班昼夜颠倒,成天上火起泡,才进市局没多久皮肤跟老了三岁似的,哈哈哈——”
步薇细声细气地问:“你的上司很凶吗?”
韩小梅立刻意识到她指的是严峫。
这是个好现象。在谈判审讯中有非常重要的一环,就是跟问询对象拉近距离,消除警察身份给人带来的天然戒备,一旦对方从心底对你放下隔阂,就能以主动的姿态配合问询,也更有可能提供更多线索。
“你说严队吗?他只是看着凶,其实人可好了,经常自掏腰包给我们买吃的,带我们实习生也尽心尽力。”韩小梅眼角余光偷觑着少女的神情,想了想又故意道:“他表面上严厉只是因为不会跟女孩子相处,实际上可害羞啦,据说出去相亲都是别人拒绝他,到现在都没交上女朋友呢。”
步薇嘴角勉强挑了挑:“我有点怕他,但是……”
韩小梅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丝欲言又止:“但是什么?”
步薇抱着自己的膝盖,眼圈又微微红了。
她天生有种特别能激起人怜爱之心的神韵,不仅对异性如此,甚至对同性也非常明显。韩小梅一看她那含水的眼睛,心立刻软了大半,抱着她的肩头劝道:“没事的,告诉姐姐,我不告诉别人。”
“……从来没人抱过我,我爸只会打我,一喝酒就打我出气……从没人像那样,像大哥哥一样抱过我……”步薇发着抖吸了口气,把脸埋在韩小梅臂弯间:“那种、那种安全感,我真的从没有过那种安全感——呜呜呜……”
步薇毕竟没有到那讲风情的年纪,就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美貌似的,一哭起来就像个嚎啕的小孩。但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哭声才格外触动人心肠,韩小梅不断拍抚她纤瘦的背,愤怒地想如果我有这么漂亮的妹妹或女儿,我天天疼她都来不及,怎么这世上会有人舍得打她呢?
“你、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我,我真的很害怕,我会好好配合的,我真的会好好配合的!……”
“好好好,不说不说。”韩小梅一边拽着袖子给她擦眼泪一边赶紧哄劝:“姐姐保证不告诉别人,来,姐姐给你剥个桃子吃。”
步薇抽抽噎噎地,双肩一抖一抖,仰起脸来可怜地望着韩小梅:“我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少女在韩小梅鼓励的眼神中用力咽了口唾沫,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能去看看……看看申晓奇吗?”
她这个要求对警方来说简直求之不得,哪怕像韩小梅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实习警都很清楚,主动与被害人接触往往是证人愿意站出来帮助警方的第一步。
“好,没问题!”韩小梅喜出望外,随即突然反应过来:“但我没权限带你去重症病房——你等等!我这就回来!”说着风一般掠出了病房,站在走廊上匆匆拨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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