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广平——严峫突然想起了他是谁。
魏副局曾经说过,岳广平是爆炸案后唯一坚持江停没死,甚至可能被毒贩劫持,因此一力主张牵头了营救行动的人!
江停没有去看严峫变幻莫测的脸色,他叙述的语气总是很平淡:“这些人和车都有各自进出小区的理由,比方说探亲访友或者纯粹路过等等,可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即便如此调查也很难进行下去了,如果审查范围涵盖整个小区的话,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敏感微妙的关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但如果只针对那栋楼和701室的话,当时的监控条件又做不到。”
“——当然,三年前的调查组还有很多其他线索,并不一定非要顶着重重压力去查这一个小区。”江停话锋一转,说:“知道内情的人本来就少,因此这条线索逐渐不了了之,你们吕局应该是参加过调查组外围的某些工作,才能得知其中关窍的。”
“……那又是谁告诉的你这些内情?”严峫终于忍不住问。
江停沉默片刻,说:“岳广平。”
“你们是什么关系?”
江停似乎感觉有些好笑,尽管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他是一手提拔我的老上司,是在爆炸后把我从黑桃K手里救出来的人,你觉得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严峫心念电转,紧追不舍:“如果当年调查组确实把你救出来了,为什么官方没有留下任何记录,档案里写的是你在爆炸中尸骨无存?”
江停那根烟除了开头两口之外就没碰过,基本是自己渐渐燃到尽头的。他把幽幽闪烁的红点摁在垃圾桶上熄灭了,笑道:“你刚才是不是保证自己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严峫略有点语塞。
“不管汪兴业是自己爬上那栋楼,还是被胁迫上去的,他都太会死了。”江停把烟头丢进垃圾桶,懒洋洋道:“我们都知道杀他的必定是黑桃K,但现场偏偏处理得,没人能抓到任何线索往下查……我想汪兴业自己临死前也没想到,黑桃K那个心理变态,真的敢在那栋楼顶上动手杀人吧。”
·
韩小梅想下车又不敢,一个人待在大G驾驶室里,真有点如坐针毡的味道。
严队为什么突然发火?陆顾问为什么针锋相对?表面看上去只是因为汪兴业坠楼的事无法往下查,实际上连她都能看出来,两人争执间暴露出的真正的矛盾,可远远不止于此。
陆顾问——不,她纠正了自己脑海中的人称——是江支队长。
内网上几乎已经查不出那个人了,即便系统内部还流传着只字片语,也不外乎是指挥失当殉职的队长,或有隐约背叛嫌疑的内线。前者是愚蠢后者是耻辱,不论真相如何,都足以令高层讳莫如深。
但韩小梅却感觉不是那么回事。
一个指挥失当葬送了队友性命的蠢货,不会在狙击发生的第一时间冲出现场锁定嫌犯,紧追不舍上百公里都没跟丢目标车辆;一个投靠毒贩背叛公安的内奸,不会在撞击发生后性命攸关的时刻,命令她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实习警待在车里,独自出去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为严队赶到争取时间。
“就算大家众口铄金,至少我可以偷偷保留一点自己的想法。”她心想,“只要我不说出来就好了。”
突然后座上响起特别熟悉的铃声——严峫刚才追下去的时候没带手机,吕局给他回电话了。
韩小梅刚才还很坚定的革命意识瞬间魂飞魄散,猛地扭头看后座,又拼命伸头望窗外,短短三秒钟在“放任电话响着直到断掉”和“握着电话下车去找严队”两者间冲突了一百八十个来回,然后才意识到这两个选择恶分明殊途同归,都是等电话断掉后,严队回来暴跳如雷,把她撕成一片片的小鱼干。
“喂……喂,”韩小梅在铃声自动挂断的前一瞬间终于颤颤巍巍接起了电话:“局长您好,我我我是严队的实习生生生……”
对面吕局淡定地“哦”了一声问:“你严队呢?”
韩小梅福至心灵,说:“上厕所去了!”
“你们快到江阳县了吧?”
从恭州回建宁确实是要经过江阳县的,但他们现在还没出恭州呢。韩小梅哪敢跟局长撒谎,只得含含糊糊道:“嗯,快……快到了,但严队他一直在厕所里,那个……上了好半天了……”
手机对面沉默片刻。
“行吧。”吕局不动声色,说:“但江阳县那边对范正元的调查有进展了,要不你跟严峫说让他先憋着,到江阳县再继续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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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继续向前飞速行驶的奔驰大G上。
“经排查,范四老家在江阳县下属某村落,案发前还回去过一趟,现安排当地警方及治安主任陪同我们去进行搜查?”严峫疑道:“你确定是范四不是范五?”
韩小梅边开车边一个劲点头。
严峫探过上半身,狐疑地盯着前排韩小梅:“你可千万听清楚了,范五那帮人可是有武器子弹的,万一正面撞上这帮人,我带着你们这一车老、弱、病、残,”然后他转向江停:“孕。可怎么打啊?”
韩小梅:“……”
江停沉浸在象棋的世界中,头也不抬道:“他说反了,我是老弱病残。”
“可我也不是孕啊?”
江停说:“那你可得注意点儿,我看你最近腰围似乎粗了得有一寸。”
韩小梅委屈地:“………………”
严峫突然收到一条新短信,他拿起来看了眼,有些不解:“吕局刚在刑侦群里发青壮年男性久蹲马桶易患痔疮的科普文章是为什么?”
韩小梅立刻缩回头,装什么都不知道去了。
所谓江阳县下属村落,实际离江阳县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因为天高皇帝远,乡镇派出所要管几座广阔的山头,所以每村又单独设立了不在编制内的治安主任,其对内的作用是解决今天东家的狗咬了西家的鸡、明天南家的羊吃了北家的草这种小事;对外的作用则是当“大事”发生时,利用当地人的优势来配合派出所民警进行工作。
像这种搜查,对严峫来说是顺路举手之劳,对当地派出所和治安主任来说,就真是几年难得一遇的大事了。
吕局已经跟江阳县打好招呼了,大概特意叮嘱过“时间紧急,尽快让我们的刑侦副支办完事回来主持工作”这种话,所以当严峫他们赶到乡镇派出所的时候,所长已经亲自领着一名干瘦的中年民警诚惶诚恐地等在了大门口。
见面也没多寒暄,更没时间喝酒,严峫给一人塞了两包软中华,告别了所长,把乐得见牙不见眼的民警带上车,再一路颠着往村子里开。山路极其不好走,等到村口天已经黑了下来,当地治安主任正从自家瓜田里收完西瓜,坐在拖拉机上等他们,一边摇着大扇子一边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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