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_淮上【完结】(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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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停笑了笑,灯影下那笑意不明显,像是只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我一向比较关注这个。再说我国生产子弹黄铜改镀铜的事,稍微关注军事新闻的都知道吧。”

  这明显就是在敷衍了。

  应该是看到了严峫眼底的微妙,江停难得又补了一句,这次苦笑的意思已经掩盖不住了:“全铜子弹和镀铜子弹的价格不一样……我还要继续解释下去吗?”

  严峫半张着嘴,无声地“啊”了片刻,拍拍江停的肩,笑道:“你当年在恭州也是个到处刺探情报的主儿啊。”

  江停平淡地反问:“你以为一般人在恭州系统内打怪升级容易么?从建宁市局的平均专业水准来看,恭州副本的难度差不多是你们的乘十再平方吧。”

  严峫倒没在意江停对建宁市局的惯常嘲讽,反正已经被嘲讽习惯了,他比较关心的是:“可我们现在怎么确定呢?警用手枪的膛线数据只有当地公安厅自己才能查,但恭州……”

  按流程上报公安部再一层层查下来,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但体制内混久了,连严峫这么个曾经的理想主义者都很清楚,很多事从“理论可行”到“实际可行”中,往往隔着肉眼看不见的天堑。

  等个一年半载的膛线对比出来,指不定严峫的坟头上草都长到半人高了。

  江停张了张口,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片刻才轻轻呼了口气:“有办法的。”

  严峫眯起了眼睛,只听他吐出三个字:“齐思浩。”

  齐思浩,当年缉毒二支队警察,江停的手下,现恭州刑侦总队第一支队长。

  一个小心思颇多、还有点滚刀肉式的欺软怕硬,在面对严峫时特意穿上挺刮制服来撑直腰杆的男人。

  严峫从未见过手掌绵软冰凉的一线老刑警,甚至连久居领导岗的魏副局,手掌上的伤疤和老茧都是消不掉的,偏偏齐思浩是第一个。

  “他身上有突破口?”严峫坐直了身体,正色问。

  “有。”

  严峫斜觑江停的神色,突然反应过来:“你这次跟杨媚去恭州,就是为了确定这个?”

  可能因为江停已经暖和过来的了关系,他苍白发青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白透得很均匀,因此显得头发和瞳孔都异乎寻常地黑,甚至有点黑沉沉的意思:“你还记得我们从胡伟胜天台上搜出的那包芬太尼化合物吧。”

  严峫当然记得,江停见到那包蓝色粉末的第一眼,就试图把它藏起来带走。

  江停说:“我当时把它带走,其实并不是因为想吸毒……”

  “我知道。”严峫打断了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你是为了包毒品的那个透明袋。”

  江停没想到他竟然知道答案,意外地挑起了眉梢。

  “我后来想过为什么你想藏匿这包毒品,如果只是因为毒品本身的话,胡伟胜一落网,新型芬太尼化合物被警方发现是迟早的事,国境线上有那么多‘蓝金’交易,警方想要拿到样本只不过需要多花点时间而已。也就是说你费尽心思想藏的不是蓝金本身,而是其他线索。”

  严峫微微靠近了,盯着江停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笑道:“是那个密封透明袋上的……手写标签。”

  ——C组九箱7704。

  密封袋右下角,泛黄标签上的手写字迹略有褪色,清晰地浮现在了江停眼前。

  严峫靠得太近了,雄性本能中的压迫感隐隐盖了上来。

  江停稍微向后一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严副支队英俊的脸,半晌从鼻腔中哼了一声:“虽然你的反射神经弧迟钝了整整五个月……”

  严副支队当做夸赞谦虚地接受了。

  “……但你是怎么反应过来的?”

  “哦,其实是前两天吕局叫我去违禁待销仓库帮忙做审核,看到禁毒支队送去的缴获赃物,里面有一箱海洛因被整理成了小包,每包密封袋上都贴了条做标记。”严峫狡黠地眨眨眼睛:“我之前只管搜查毒品,从不知道毒品进了待销仓库之后会被怎么处理,直到看见这一幕后,才意识到你当初藏匿那袋蓝金,是因为发现了它右下角的待销编号,从而确定了胡伟胜那包蓝金是曾被缴获的赃物——但你是怎么确定它来源于恭州,而不是其他地方公安?”

  江停瞳孔压成一线,在昏暗中隐约闪烁着锋芒。

  “因为那个待销编号,”他冷冷道,“是我的笔迹。”

  ——怪不得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藏匿!

  严峫又无声地“哦——”了会儿,琢磨道:“所以胡伟胜醉酒后跟人夸耀,说他这袋蓝金是从黑桃K那里偷的,这话应该是撒谎。真相应该是恭州系统内部有人在私下贩卖已被缴获的待销毒品,机缘巧合之下这一袋蓝金流到了胡伟胜手上?”

  江停点了点头:“应该是。”

  “嘶,”严峫摩挲自己的下巴,思量半天,感慨道:“贵副本果然是个人才辈出的风水宝地啊……哎!又打人!”

  严峫笑嘻嘻攥着江停的手,把他上半身往自己精壮火热的怀里拉了拉,问:“你怎么确定那个私下贩毒的就是齐思浩?”

  江停维持着这个上身略微倾斜的姿势,把双手放在严峫掌心里,让他紧攥着,也不抽回来,说:“我不确定,只是怀疑。各省公安厅对缴获毒品的集中销毁通常是一年一次,通常还有废品处理专业人士和省公证处的人参与,如果其中有作假的话,绝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办到的,其中应该有一整条利益链。而齐思浩身为支队长,是打掩护开绿灯的重量级角色,说他没参与绝对不可能。”

  这话倒确实很有道理。

  “而且,”江停顿了顿,眼底渐渐浮起阴郁的神情:“我这次去恭州,确定了一件事情。”

  严峫的神情专注了起来。

  “我列出了三年前塑料厂爆炸案的幸存缉毒警名单,发现这些人家里现在的情况都不太好。有一些病退了,一些调走了,还有几个下沉去了派出所,可能是因为不想再干禁毒了的关系。”

  江停仰起头,严峫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喉结上下一滑,似乎是用力咽了口唾沫——再开口时他已经抑制住了声音中的沙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寒:

  “只有齐思浩升官发财,出入豪车,据打听还刚把孩子送出国留学。”

  严峫神色微微一动,安抚般拍拍江停的肩。

  “我没事,”江停嘶哑道。

  不知为何严峫心底突然掠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庆幸。

  三年前那场爆炸是江停心中永远的刺,刺得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寝,刺得他心底永远有个地方在溃烂流血。但有人可以恨总是件好事,不至于到最后一天,环顾四周,发现所有的罪孽都终归于自己,唯一能恨能报复的对象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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