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_淮上【完结】(2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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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刻,大股腥甜从气管直冲喉头,他哇地喷出了满口血沫!

  “!!”来人扑上来失声道:“严队!”

  “……”严峫想说什么,但眼前迅速发黑,不知不觉已经软倒在了地面上。

  他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冰冷的海水,眼睁睁望着世界旋转上升,迅速远去。迷茫、绞痛和绝望都化作虚无,伴随着那个头也不回的背影,消失在了漆黑的深海。

  “……江……停……”他无声地念道。

  那刻骨铭心的两个字带走了他的最后一丝意识。严峫缓缓闭上眼睛,沉入了暗不见底的深渊。

  ·

  越野车在前后护卫中开出山路,突然车载步话机响了,阿杰立刻抬手接通耳麦里的频道:“喂,说。”

  不知通话那边说了什么,阿杰一愕,紧接着脸色沉下来:“我明白了。”

  他按断通讯,探身俯到黑桃K耳边,借着车辆行驶的轰鸣轻声说了几句,少顷黑桃K睁开眼睛“噢?”了一声:“招子说只有一个人?”

  “对,身材不高很瘦,像个女人。‘招子’怕狙击手还在,不敢太靠近,但确定那女人行动并不敏捷,身上也没有带任何狙击枪一类的武器,扶起那姓严的就退回丛林了。”

  黑桃K微微颔首。

  阿杰皱眉道:“大哥,我们会不会被空城计给忽悠了?”

  黑桃K默然不语,似乎也看不出喜怒。阿杰跟他很久了,知道这模样基本就是要大开杀戒的表示,一时不由心下发紧,右手略微抬了起来,随时准备打手势下令车队回头。

  然而足足等了一分多钟,却见黑桃K呼了口气,笑着慢慢地重复道:“……空城计……”

  他仿佛感觉非常有意思,突然他转身问:“江停?”

  江停没有反应,他好像睡着了,光洁的眉心微微蹙着,似乎在睡梦中还很心事重重。

  然而黑桃K却知道他不可能睡着,阿杰也能从呼吸频率、眼睫颤动和肌肉绷紧程度等最细微的差别中,看出他还清醒着这么一个事实。

  只是醒着也很不舒服罢了。

  他这种体质,落水、枪杀、剧烈情绪波动,能撑到现在还没作出病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下次见面时,你跟他就是生死仇敌了。”黑桃K含笑看着他,温声问道:“如果他带警察来抓你,我就帮你杀了他,好么?”

  许久江停才略微挑起眼皮,密密实实的眼睫之下流露出一丝微光,随即又合上了,在几道锐利的视线中低声道:“……好,那你可千万别忘了。”

  黑桃K微笑回答:“不会忘,我明白。”

  山路两侧树林青黄,正是当午。

  车尾后腾起的尘烟遮蔽了灰白天光,很快沿途远去,消失在了苍茫大山的尽头。

  ·

  “……血压偏低,有轻微脑震荡,生命体征稳定……”

  “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颅内血肿,护士把他脸上血擦擦……”

  “严哥!我们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样了?!”

  “严哥你快醒醒,严哥你醒醒啊!”

  ……

  似乎有无数人簇拥着他往前奔跑,错落的脚步和激动的咆哮围绕周围,此起彼伏。渐渐地那些喧嚣都远去了,他好像来到一片安静的空间里,眼前亮起了柔和的白光。

  我这是怎么了?严峫迷迷糊糊地想。

  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我是谁?

  悉悉索索的动静就像涨潮一般,从四面八方渐渐涌现而来,旋即变成了雷鸣般的掌声。白光化作灿烂的太阳,走廊尽头瑰丽斑斓的玻璃门轰然开启,大理石台阶下是一大片茵茵草坪;白玫瑰花铺成的地毯两侧,无数熟悉的面孔笑容满面,一边纷纷起身一边欢呼鼓掌。

  吕局,魏副局,余队,方队,黄兴,苟利……秦川也穿着黑西服白衬衫,打着漂亮的领结坐在马翔和高盼青中间,笑着向他吹了个戏谑的口哨。

  严峫站住了,望着大家,不知怎么突然有些腼腆。

  “快去啊严队,愣着干什么!”韩小梅笑倒在杨媚怀里,双手比成喇叭大声喊道。

  “这小子高兴傻了吗?”魏副局一个劲笑骂招手:“还不快过去?”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严峫往前看去。玫瑰花瓣从台阶下一路向前延伸,碧玉般的草坪尽头,严父严母分别站立在花毯左右两侧,曾翠翠女士还特意穿戴了她压箱底的好首饰,高兴得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而在严家父母中间,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礼服,缓缓回过头,向他露出了柔软的笑意。

  那是江停。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着后背,严峫一步步走上前。他脚下踩着云海般新鲜芬芳的花毯,耳朵里尽是称贺道喜的声音,脑海中一时清醒又一时恍惚;那么长的草坪转眼就到了尽头,严峫停下脚步,只见江停的笑容越来越深,眼底闪烁着钻石般璀璨的光亮。

  他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严母笑着问:“拿出来啊,你的戒指呢?”

  严父也问:“对呀儿子,你的戒指呢?”

  严峫讷讷站着,只听台下大家都在催促:“戒指在哪里?快拿出来呀!”

  “快呀,还在等什么?”

  “戒指呢?你的戒指呢?”

  ……

  江停眼珠明亮,面容白皙,嘴唇是饱满健康的绯红色。他看起来永远都像二十出头最好的年纪,又有些不经人事的羞涩和含蓄,问:“你的戒指呢?”

  “……戒指在这里。”严峫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替你戴上。”

  咔擦——

  铮亮手铐卡住了江停的双腕,铁链虚虚悬在半空。

  “……”江停似乎有些不懂,疑惑地看了看,抬头问:“严峫,这是什么?”

  严峫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欢呼消失了,鼓掌消失了,成排婚礼宾客陡然失去了踪影。玫瑰花瓣凋谢枯萎,草坪由翠绿变作灰败,远处苍茫层峦叠嶂,山林间吹来凄厉仿佛哭号般的北风。

  就像在无数个噩梦组成的迷宫中穿梭,他们又回到了那片山谷。

  江停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变作一片彻骨冰冷,然后他轻轻一挣就将手铐化作齑粉,就像已经发生过的那样,举枪对准了严峫的眉心。

  “我爱你严峫,”他冷冷道。

  “但你是警我是匪,等再见面时,你我就是生死仇敌了。”

  严峫怔怔站在那,不能动也不能喊,甚至连转开目光的能力也没有。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江停食指用力,然后扣下了扳机——

  砰!

  病床上,严峫身体猝然抽搐,爆发出剧烈的呛咳!

  “大夫!大夫!”

  “他醒了!他醒了,快!!”

  主治大夫带着护士快步冲进病房,只见严峫已经急促喘息着坐起身,用力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他眼眶中满是血丝,额角到侧颊那道长长的划口已经被包扎起来了,精悍的上半身满是累累的淤血和外伤;他就像一头刚冲出囚笼的负伤野兽,满身凶悍未消,一把推开护士,翻身下床,沙哑地问:“我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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