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_淮上【完结】(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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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人在这险峻的山路上开车,只会落得个坠崖粉身碎骨的下场,但他不怕。

  他在盖得山区经营了数年之久, 早已在山腹中开出了密道, 就是为了走投无路金蝉脱壳的那一天。

  越野车没开远光灯,仅凭借着不清晰的月光,熟练地摸黑驶出了寺庙。吴吞的法令纹因为紧抿着嘴而格外明显,两名手下一个开车,另一个用红外线夜视望远镜对外机警张望, 上下颠簸了好一阵子后,他们终于离开山路,驶进了丛林。

  手下松了口气,用缅甸语低声道:“大老板,警方没动静,我们安全了。”

  吴吞缓缓点点头。

  手下会意,终于打开了远光灯,将周遭丛林映得雪亮——

  就在这一瞬间,远处突然响起了呼啸般尖锐悠长的哨响!

  几个人同时一惊,手下失声道:“大老板!”

  吴吞喝道:“不要停,听我指挥开!”

  越野车在尖锐的摩擦声中停止,随即骤然改向,在全然陌生的道路上跌跌撞撞冲进了危机四伏的丛林。与此同时在远处,林间山坡上的一名马仔放下军用夜视望远镜,扭头高声道:“杰哥!他们改道往三点钟方向去了!”

  “……”阿杰不出声地骂了句脏话,一头扎进车里:“追!”

  一盏盏车灯于黑夜中亮起,就像怪兽纷纷苏醒,张开了浑黄的巨眼。紧接着轰鸣四起,轮胎压过灌木和荆棘丛,呈扇形向吴吞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但就在此时,丛林深处突然传来几声:哒!哒哒!——

  副驾座上的阿杰眼皮一跳。

  顷刻间,机关枪狂喷的火舌毫无预兆响了起来!

  枪弹如暴雨倾盆,刹那间所有车上的人都条件反射抱头前扑。弹头、碎木屑、车窗玻璃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狂飞,阿杰顶着枪林弹雨一回头,只听手下愕然问:“我们遭伏击了?!”

  阿杰眼底闪动着寒芒:“不,是政府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掸邦警方已经在附近盯梢了半个月,就是为了将他们和吴吞一网打尽,下手不奇怪。但奇怪的是政府军怎么会准确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能在第一时间立刻咬住他们?!

  这种紧要关头,没时间思考这个了。阿杰弯腰一把从座位下取出迫击炮,扛在肩上,咬牙打开车窗,一梭子弹瞬间贴着他的手飞了过去。但这个刀头舔血了很多年的杀手丝毫不惧,半个身体探出车窗外,仅仅靠听音就在刹那间辨别出了枪声最密集的反向,轰然一炮!

  参天大树与漫天土灰爆开,掸邦军警的惨叫不绝于耳,机关枪声出现了短暂的间隙。

  但阿杰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逆着越野车告诉行驶的疾风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敌人的哀嚎,将炮口偏移一个角度,又是一声巨响——轰!!

  “他们开炮了!”司机惊慌失措,用缅甸语吼道:“大老板!后面不止一帮人!”

  枪声炮火震动夜幕,然而吴吞却完全没有被影响。这个年过花甲的老毒枭见惯了厮杀,直到此时还很冷静:“慌慌张张的,成什么大事!被掸邦警察围住的是闻劭,他们被人暗算了!让他们狗咬狗去!”

  话音未落,几梭子弹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将侧视镜打得粉碎。司机手一抖,越野车险些当头栽进沟里,所幸千钧一发之际后轮胎弹了出去,整辆大车一个剧蹦,摇摇晃晃冲进树林。

  “两点钟方向,向着水声!”吴吞斥道:“听我的指挥开!”

  通体纯黑的越野车撞出灌木丛,身后激烈的枪战一远,紧接着被瀑布的轰隆巨响盖住了。两个手下正不知再往何处开,突然只见远处河岸边光点一闪一闪,竟然是手电!

  吴吞沉声道:“停车!”

  越野车停在河滩边,吴吞也不待人来扶,自己跳了下去,大步走向手电亮起来的方向。手下握着枪匆匆跟上,只见河岸边提手电的是一个黝黑结实的中年人,身后赫然竟出现了一条汽艇!

  “吴吞叔,”中年人显然是草花A派系的心腹,见面也不废话了,直接低声问:“我按您的吩咐在这里预备好了,林子里是怎么回事?”

  吴吞面色晦暗:“闻劭果然来堵我,被警方埋伏了。船可以开?”

  “可以开。”中年人顿了顿,声音略微放轻:“但只能坐两个人。”

  吴吞一颔首,毫不犹豫,从中年人手里拿下枪,转身两下点射!

  护送他出寺庙的两个保镖还没反应过来,一人脑门上就中了一枪,扑通栽倒在了地上。

  中年人不以为异,甚至都顾不上看尸体,把吴吞扶上了汽艇。瀑布之下的水潭通往大河,夜晚水流湍急,中年人跨坐在方向盘前,在哗哗水声中嘶吼道:“对岸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接应!等边防那边的人打点好,我们就立刻启程去云南!”

  吴吞不答,厚重松弛的眼皮下闪烁着精光。

  他这一辈子,被人用刀顶着背、用枪顶着头,被金三角几方毒贩势力联合围剿都经历过,更凶险更恐怖的关头也都过来了。每次只要化险为夷,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冥冥中仿佛有佛祖在保佑着自己。

  只要逃出缅甸,中国大陆S省的茫茫大山中还埋藏着大批宝藏,足够他舒舒服服过完后半辈子。不论是那个早知道生下来就该掐死他的讨命鬼闻劭,还是苍蝇一样杀之不尽赶之不绝的掸邦军警,这些人都别想抓到他一根毫毛——

  噗通!

  汽艇终于靠岸,心腹匆匆爬上石滩,把吴吞搀扶了出去。两人蹚水走上河岸,只见浓墨般的夜色笼罩着大河,风过山林的尖响混杂在水流声中,除此之外别无人声。

  “……人呢?”心腹左右张望,怀疑道:“玉山那帮人说好了在这里接应,跑哪去了?”

  潮湿的河水泥土气息中,隐约夹杂着一丝铁腥。

  吴吞的心突然向下一沉。

  “玉山!喂!”心腹上前两步,用缅甸语压低声音吼道:“吞叔已经到了,你们人呢!玉山!”

  吴吞疾步上前一拉心腹,却已经迟了。只听消音器咻一声轻响,心腹胸前爆出血花,下一秒无声无息向后倒去,尸体重重摔到了地上。

  刹那间吴吞知道最坏的预感成了真:“……什、什么人?!”

  嘭——

  十数盏车灯亮起,黑夜瞬间变成白昼,吴吞条件反射挡住了眼睛。紧接着他只听见一声笑,熟稔到血脉相通,却又可怕到毛骨悚然,刹那间他整个五脏六腑都结成了冰:

  “好久不见,父亲。”

  十多辆吉普车包围住河岸,车前无数保镖虎视眈眈。空地上横七竖八堆满尸体,碎肉断肢不计其数,“草花A”那一派系的心腹手下鲜血浸透每一条石缝,顺着石滩源源不断流向大河。

  而在这血海地狱中央,他儿子那恶魔般的修长身影逆光而立,双手插在裤袋里。

  吴吞急促喘息:“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走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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