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心思再睡，归言关了闹钟，翻身起床。
现在是秋天时节，天色亮的越来越晚，五点多的天空还是黑魆魆的一片。归言望着窗外，抱着膝盖努力将自己缩成一个球。他十九岁了，却还是怕黑怕的厉害。妈妈在世的时候虽然也害怕，但是家里穷，只租得起一厅一室的房子，和妈妈住一个屋子，倒也没什么感觉。自从妈妈去世后，他怕黑怕的更加厉害，每天晚上都要开着灯睡觉。
可是这里是别人的屋子，他是来打工的，不能开灯……
陌生孤单的环境加重了归言心中的不安和委屈，他鼻头一酸，几乎要哭出来。
不能哭，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能哭，哭出来会被发现的……要是被主人和管家问出来，说不定要被赶走的。找一份工作不容易，而且这还是爸爸找的。如果自己被赶回来了，爸爸肯定会对他更失望的吧……
可实在是太难过了。归言在心中放纵自己，我就哭一小会，不会被发现的……只一小会……
没等心理安慰完自己，身体早就已经不争气地哭了出来。归言咬住手腕，尽力不发出声音，身体因声音无法发泄而不由自主地颤抖。他赶紧用力想要制住身体，门口却突然传来敲门声。归言吓得一颤，身体更用力地抖起来。
“归言，是我。”是顾行之。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算好。归言心想完了，自己肯定要被赶出去了。工作第一天就躲在房间里哭，肯定会被讨厌的。他走上前去打开门，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被辞退的未来。
但预料之中的斥骂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慰问。
“怎么，想家吗?”不同于昨日夜里，现在的顾行之温柔的几乎不像他。昨日的顾行之像是捕猎的猎人，现在的他却像是温柔抚慰宠物的主人。
然而归言并不知道的是，现在的顾行之仍旧是猎人，而自己已经是落入温柔陷阱的猎物。
怎么能哭呢，温柔的目光中有着隐藏极好的不悦，怎么能在床下哭呢。这双漂亮的眼睛就算要哭，也应该是被自己在床上玩弄到无路可退，而流下愉悦的泪水。而自己现在什么都还没做，归言便哭了。这让习惯于一切都掌握在手心的顾行之有着微妙的不爽。
归言抹了抹泪水，忍着抽噎的欲望道：“是……是想家。”
顾行之从床头抽了几张纸巾出来，递给归言，让他擦擦泪水——虽然他更想自己替归言擦。
归言擦掉泪水，有些不好意思，道：“对、对不起，我下次不会再哭了。能不能……不要辞退我。”这话他本来是不敢说的，但是今早的顾行之实在是太过温柔，让他有了一种自己会被包容的错觉，忍不住提出了请求。
顾行之不置可否，本来归言签的也不是仆人约。他道：“今天早上八点，准时收拾房间。”
归言脑筋向来转不过弯来，吃不准顾行之的意思，只能鼓起勇气再次问道：“是……是我能继续在这里工作的意思吗?”
顾行之“唔”了一声，道：“看你表现。”
顾行之说一声“看你表现”，归言便当了真。
今早上顾行之看归言不哭了，便回了自己房间。归言猜他是回去睡了，因为自己开门的时候看见顾行之身上还穿着睡衣。他料想顾行之或许是半夜渴了想下来倒杯水，才经过自己房间听见自己的哭声。
他又在心里想主人虽然看起来凶了一点，但是人还是很好的。这样想着，他对自己在别墅的工作又多了一点信心。
一方面想着要表现好争取留下来的机会，一方面又想要报答主人的温柔，归言工作起来格外卖力。但是顾行之的房间再大也有限制，归言替他铺好床，扫好地，又做了些扫尾工作，便没了用武之地。
归言有些失望，满腔的斗志无处挥洒，心里空落落的。
家中的佣人各司其职，归言不可能去抢别人的工作做，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给爸爸打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什么事啊?”
归言有些紧张，“我……我已经到顾家了。”
电话那头的人“哦”了一声，随后又是短暂的沉默，才开口道：“那你……现在怎么样了。”
归言道：“主家人很好，我……我在这里挺好的。”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比上次更长。但是爸爸没有挂掉电话，归言也就一直通着。许久之后，电话那头的人才道：“在顾家挺好就好。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浪费钱。”
说完便挂了。
归言听到最后一句话，心里有些失望。他想说给爸爸打电话不怕浪费钱，但是又不敢打回去，怕爸爸生气。他父母自小离婚，自己跟着妈妈住在老家，爸爸却南下来到海市打工。爸爸一直没有回过老家，自己也就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一直到两年前妈妈去世，担心自己没有着落，才让他到海市找爸爸。
但是他脑子自小发烧烧坏了，一直不好使，爸爸嫌他丢人，连住都不愿意和他住在一起。他之前一直住在城北郊区的老房子里，靠着打零工，倒也能维持生活。
现在爸爸给他介绍工作，归言想，也许爸爸还是记挂着自己的。
他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也带了些欢快，一直维持到顾行之回到家里。
想到归言昨日的泪水，顾行之下班之时特意到楼下的蛋糕店买了一小块蛋糕，让店员包装好了，自己带回了家。回到家第一眼瞧见的自然是管家。顾行之看着老管家，心里想的却是不然给归言加一项工作，让他每天在自己回家的时候迎接自己。
他将蛋糕递给管家，嘱咐道：“端稳点，放到冰箱里。”想了想又不放心，“算了，我自己放吧。你去看看晚饭。”
等顾行之放完蛋糕回到饭厅，饭菜早已摆好。被老管家叫来的归言站在一旁，因能够报答顾行之的温柔而兴奋得脸颊通红。
归言不太照镜子，也没有人同他说过他的长相，但此刻在灯光下，顾行之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脸颊白嫩，脸庞小，眼睛却大。眼睛大，瞳仁也大，乍一看像是未成年的模样。而现在白嫩的面庞因为兴奋而微微涨红，显得更加可爱。
若非归言实在生得好，顾行之也不至于第一眼便瞧中他。
“吃过了吗?”
“吃、吃过了。”佣人吃饭比主家要更早，他早先便和其他佣人一起吃了。
顾行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归言见他低头，便偷眼瞧他。他看不懂自己好看不好看，但是却知道自己主人的这幅样貌应当是极好看的。他自第一眼瞧见主人便很羡慕，倒不是羡慕他的财富，只是想着自己若是能够和主人一样身形高大，看上去威风八面，想来应该就不会有人敢欺负他们母子，找工作也能找一些体力活了。
归言在心里偷偷地想着，自以为不引人注目，却不知顾行之早将他偷看的行为尽收入眼底，不过没有点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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