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依旧性子冷淡,时而答时而不答,对方好像也并不在意,仍是开朗活泼地朝他笑。
自飞机落地,秦阳就觉得,自己心里的某根弦,突然紧绷起来。
很多原以为已经遗忘的情绪和记忆,又渐渐在他身体各处复苏。
当大巴车在乡野间穿行,他的视线偶尔会捕捉到田间立着的一些中文告示牌,那些熟悉的字符又好像要唤醒他的某种情感,让他的心一直躁动不安。
刚才,他又梦见了沈亦。
这是半年来的第一次。
他扭头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满眼的绿意铺开,无边无际。
他没有告诉沈亦,自己已经回国了。
他没有这个勇气。
一旦告知,对方一定会欣喜雀跃,必然要面临久别重逢的场面。但他还没有足够的自信,能若无其事地面对那个人。
他总有一种预感:自己在这三年里建起的所有防线,沈亦只需一个笑容,就能轻易摧毁。
从来都是这样,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里。
在大巴车轻微的颠簸中,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有消息显示:他有一封新邮件。
来自沈亦。
他点开,里面是几句简单的问候。
夏天又到了,你在美国还好吗?
这座城市还是那么热,我像生活在一个大蒸笼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蒸熟。
因为太热了,前几天出门时,我戴上了那顶你送我的帽子——你寄给我的生日礼物。结果就是我收获了班上女学生的一轮“真臭美”轰炸。
谢谢,我很喜欢那顶帽子。
祝安好。
沈亦。
想你。
他的指尖停在“沈亦”那两个字上,轻轻摩娑,仿佛这样就能透过屏幕,触到书写者的体温。
“想你”——最近几次通信中,沈亦会突然在最后附上这两个字。
第一次看到时,秦阳的心差点漏跳了一拍。
正文永远是淡淡的日常口吻,不紧不慢地说些琐碎的事情。却在最后一转,突然变得亲昵私密。
“想你”——你是想我了吗,沈亦?
第一次看到时,秦阳差点没克制住自己拨打电话的冲动。
但最终还是没有。他怕自己忍不住说出什么话,让他们两人本就尴尬的的关系更尴尬复杂。
他把手机放下,再度闭上眼睛。
在黑暗中,那人的面容慢慢浮现,从模糊到清晰。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描画那人的侧脸,眼角,鼻子,嘴唇。如同圣徒般虔诚。
沈亦,你想我吗?
我想你了。
很想很想。
第3章 想念
独居生活,该以什么词来形容呢?
沈亦自毕业后,就从学生宿舍搬回了那间四室一厅的房子。父亲和雪姨自从去了美国以后,再也没回过这个家,只在中秋春节时匆匆打个越洋电话来嘘寒问暖。从话语中,沈亦能感受到他们的忙碌和疲累,也因此,总是沈亦以繁忙为由主动挂断电话,省去许多不必要的寒暄。
他并不想念父亲,毕竟那人自他年幼时,便从来不是个顾家的人。
他也并不想念雪姨,说白了,这位继母与他相处的时光十分短暂有限,短到他并没有对她生出家人的感觉。
他唯一想念的,是秦阳。
是那个偶尔啰嗦唠叨,偶尔冷淡疏离的弟弟。
是那个有时像大人般可靠,有时像孩子般无助的弟弟。
但秦阳从不主动打电话回来,仅有的几次通话,都是沈亦打过去的。
他也只能在那几次通话中,了解他在美国的生活片断:住在怎样的单人学生宿舍,参加了什么社团,选修了什么科目……
秦阳的话总是很简洁,从不多透露什么。沈亦也不好追问,每次挂断电话,他都觉得自己仍跟打电话之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自从在学校工作后,沈亦的工作时间便变得很不稳定。不像普通上班族有固定的上班时间,学校的工作繁重而充满弹性。有时候忙起来,六点出门,直至晚上十二点才能回来;但若是闲时,课也上完了,没什么额外任务,便有可能一个下午都在家里休息补觉。
因为这么不确定的上下班时间,沈亦在家里做饭的机会也变少了。忙时一日三餐都在学校解决;但即便是闲时,他也没有心思为自己做一顿饭菜,总是点个外卖了事。
毕竟,这么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每当他坐在餐桌上,就着头顶的小黄灯吃着点来的外卖时,就会不由自主想起秦阳。
如果秦阳在,一定会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皱着眉头对他说:“怎么尽是吃些不健康的东西?”
想念,渗透在日常琐碎的事物之中。隐于无形,却又有形。
有时,他会在秦阳的卧室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坐就是一整晚。
至今,他仍无法梳理清楚自己对秦阳,到底是一份怎样的感情。
他只知道自己,无比想念那个人。
梁子骥停课自省回来的第一天,沈亦就把他叫了出去。
没有去会令空气更加紧张的办公室,沈亦把他带到教学楼外的林荫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梁子骥的校服松垮地挂在身上,拉链敞开,裤腿也明显过长,脸上明显带着防备的神色,略落后两步地跟在沈亦后面。
沈亦不时回过头去看他:“我刚才看你语文课又睡过去了?”
梁子骥不答话,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满写着“我不在乎”。
沈亦知道他根本听不进劝说,早就放弃了说教的念头,只淡淡地道:“你新近转来,可能不清楚,我们班的体育委员近期一直空缺。我看你打架这么在行,当个体育委员应该不是问题吧?”
梁子骥愣了一下:“哈?”
“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才不当!”他绝地反击。
“拒绝无效。”沈亦笑了一下,“委任状已经张贴出去了,在班级公示了一个星期。我们班的规矩就是,但凡公示期间本人没有拒绝,班上同学也不反对的,公示结束后就正式生效了。”
“这什么破规矩!我根本不知情!”他有些气急败坏。
“毕竟是你被停课自省的那周张贴的,你不知情也是正常。”沈亦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们班的规矩就是这样,所以就算你不情愿,这个体育委员还是要当。”
“我才不管!”他自暴自弃地别过脸。
看着他倔强的侧脸,沈亦缓缓道:“你这样可就伤了那些为你提名的人的心了。”
“什么提名?”
“是班上有几个人跟我推荐你,说你挺适合当体育委员,我才贴了委任状的。”
沈亦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果然,这么一说之后,他脸上的倔强似乎柔化了一些。
“谁?”他问。
沈亦笑了笑:“按班级规矩,我不能透露提名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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