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是没办法，入了秋，天气转凉，实在没办法再在厕所里用热水洗身子了，奶奶每周只多给他十块钱做洗澡的费用，他在周围跑断了腿，只找到了这一家最便宜。
虽然远了点，但是这种能省下来六块钱的好事，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唐乐从窄得要命的楼缝中走进去，侧面上了几阶楼梯，才到了澡堂的大堂。
与其说是大堂，其实也就是一个客厅那么大的屋子，勉强摆两个皮革沙发就当作是大堂了，他将十块钱从窗口递了进去，买了个大众浴池的票，接过衣柜钥匙的时候，他抬眼看了眼单间的价目表。
好家伙，要二十块钱!
唐乐抓着钥匙飞快的顺着足够两人迎面过来的楼梯跑上去，一面瞟了一眼单间，不过是配了浴缸的一人间，就这么贵，怎么不去抢?
他一边啧啧的感叹资本主义的奢侈荒唐，一边在一整面墙的衣柜上寻找着自己钥匙上的号码。
可在打开衣柜的一瞬间，唐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虽然生在北方，但是说到底也没进过城里的澡堂子，以前听人说都是人和人赤条条的面对面，但当他真正进到水汽氤氲的更衣间，朝澡堂里面瞅了一眼之后，这才认识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果真是赤条条啊!
他看着磨砂玻璃后的一片晃动的肉色，手上脱衣服的动作顿时慢了许多，和陌生人这么坦诚相见，实在是，太让人尴尬了……
但是唐乐想到了资本主义单间的价钱之后，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加快了速度脱衣服，两三下将衣服都扔进了衣柜里，当他手放到内裤上的时候，突然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吓得他一哆嗦。
“啊欠——”
一个仅仅穿了一条四角短裤的男生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掀开枣红色的珠串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不知是水还是汗从脖颈上流了下来，滑过腹肌浸湿在裤腰上，唐乐有些尴尬，没好意思继续看下去，匆忙的转过头来。
原来进去是要穿内裤的，他想，就说嘛，怎么可能光溜溜的面对面呢，多奇怪啊。
唐乐有些庆幸看到了这位仁兄，才没让自己出丑，他喜滋滋的锁上了柜子，提了提自己的内裤，拿了洗澡用的东西就准备往里走。
“今天怎么这么冷……”那男生自言自语的感叹了一句，然后就顺势躺在了最里面那张放着毯子的躺椅上。
唐乐撩开帘子的手一顿，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
他回过头来，与男生抬眼的视线正好对上，二人同时愣了一下，一齐发出来一声：“我靠?”
唐乐万万没想到，会在大众浴池里碰见只穿着四角短裤的周帆，而且最关键的是自己居然也只穿着一条内裤，这幅画面简直是智障至极!
“唐乐??”周帆也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唐乐尴尬的晃了晃手中的毛巾：“很显然，洗澡。”
“哦对。”周帆一拍额头，笑了出来，不过也有些纳闷，这个澡堂子毕竟与三留巷隔了整整三条大街：“你怎么跑这么远来洗澡?”
“便宜。”唐乐回答，又看了他一眼：“而且你不也一样。”
“不，我可不一样。”周帆闻声笑着摇了摇头。
唐乐实在不想和他再多说什么，扭头就准备落荒而逃，可另一只脚还没踩进澡堂里，周帆就又说话了。
他似乎看出来了唐乐的窘迫，故意伸手指了指他下面：“你不脱?”
“……”
唐乐一脸纳闷，自己也是看他没脱才勇敢的坚持不脱的，怎么，难道不对吗?
周帆见他不说话，便从躺椅上起身，毯子滑落下来，露出他线条美好的腹肌，周帆走近了，故意在他耳边小声的调笑了一句：“是不是太小了，羞于见人。”
“……滚。”唐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像只发怒的小奶猫一样，好像随时都要伸出爪子来挠人，惹得周帆不由得爽朗的笑了几声。
“搓背——!”澡堂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浑厚的吼声。
“哎，来了!”周帆立刻扯着嗓子应了一声，随即顺势用手在唐乐光着的背上拍了一下，拍出啪得一声脆响，他小声说：“愣什么，快进去，小心一会感冒了。”
“哦。”
唐乐被他猛得一拍给拍懵了，迅速的点头应了一声之后，就跟着他钻了进去。
唐乐飞快的钻到了角落的淋浴器下，他不太会用澡堂子里的开关，怎么开都是滚烫的热水，把自己的肩膀上烫出一片微红，一旁的大叔见状上前帮他调整了一下，半晌，才流出温热舒服的水来，他急忙弯腰道谢。
周帆正在一旁给仿佛躺在砧板上的青年搓背，他一边卖力的搓着，一边偷偷的瞄向唐乐，见到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嘶——”青年突然皱眉，他表情有些痛苦的捂住下.体。
周帆见状愣了一下，急忙道歉：“抱歉抱歉，我走神了。”
“轻着点!我媳妇还没怀孕呢!”青年愤愤的说。
“不好意思。”周帆见状赔笑，缓缓伸出手去：“要不，我给您拎起来搓搓?”
“我操，别了。”青年有些嫌弃的瞪了他一眼，一把拍掉他的手，翻过身子去的一瞬间，小声嘀咕了一句：“怪恶心的。”
周帆闻声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接着弯腰给青年搓背。
唐乐飞快的将洗头膏在头上冲洗了两遍之后，就拿起来毛巾冲进了那间狭小的桑拿房，在关上门逃离旁人视线的那一瞬间，闷热的气从脚底直冲脑门，但是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长舒了口气之后，才坐在了边缘的木头上。
他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到周帆，而且他还在做搓澡工，俯着身子给一.丝不挂的人搓澡。
唐乐坐在正烧着的煤炉面前，用湿毛巾搭在头上，湿嗒嗒的头发上水滴顺着发梢滴下来，越过他清秀的脸，滴在木板上，转瞬就被蒸发干了。
平日里叱诧风云的周帆，与磨砂玻璃外的那个搓澡工的影像渐渐在脑中重合，他实在有些无法相信，原来他所谓的赚钱，就是每天晚上去卖烤串，加上周末还要来做搓澡工?原来他所谓的有钱，就是用这种难以言喻的苦换回来的?
唐乐突然鼻子有些酸，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不知廉耻的混蛋。
“唉，真烦。”唐乐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用湿毛巾擦了擦有些出汗的身子。
“哎，同志，桑拿房禁止搓灰啊。”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端着一盆水推门而入，唐乐闻声转过脸去，见是周帆之后才无奈的说：“我没有。”
“我知道。”周帆笑了：“你裤子都不脱就进澡堂，怎么搓，是要准备游泳吗?”
唐乐原本绷着的脸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实在是对周帆有些没办法：“你别老逗我，我第一次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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