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帆斜斜的靠在第一排唐乐的桌子上,闲得无聊的去翻他做过的练习题,趁对方还在打扫卫生的空闲,便转身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将他做错的题全部都用蓝笔在序号处打了圈儿,顺便将几道答案省略了步骤的题在练习本上给他写了出来。
唐乐从背后看到他在自己本上写写画画的,然后就拎着扫帚走了过去。
唐乐扫了一圈自己的练习册,有些惊讶:“你在干嘛?”
周帆在认真做题,还没有反应过来,被他突然这样一下给吓了一跳,然后抬头笑了起来:“等你等的无聊,拿你的草稿本画画玩儿。”
“画什么?”唐乐饶有兴趣的低下头。
“你等一下,”他飞快的翻了一页,将本子背着唐乐,手中的笔开始飞快动起来:“我给你现场速写一份。”
唐乐惊诧:“这么专业?”
“那可当然,我当年可是差点走了艺考的人,画画技术一流。”周帆一边说一边涂:“站好了!”
“吹牛皮也是一流。”唐乐杵在那儿一动没敢动,就任由他画,反正卫生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你嫌弃我也是一流。”
“彼此彼此。”
没一分钟,周帆就拿起橡皮擦了一下,然后吹掉了橡皮屑,将本子凑到了他的面前:“当当当!看!”
“这么快啊!”
唐乐退了一下,定睛一看,脸立马黑了下来。
原来他刚才半晌就画了个圆滚滚的玩意儿,头上有长长的喙,身体胖成了一个球,又圆又矮。
时间紧急,唐乐只能勉强从这张由粗犷派线条构成的画里猜出来,这东西大概可能是个鸟儿。
“什么玩意儿?”唐乐差点脱口而出什么鸟儿。
“你啊,看不出来吗,多明显啊!”周帆笑了,笑得一颤一颤的:“这副画就叫唐乐和他的老大,又名——牵鹌鹑的人。”
“疯了吧?”唐乐看着他,又看了看画:“人呢?”
“这儿啊!”
周帆示意他看向自己和画,鹌鹑就画在纸的边缘,他修长的手指捏住本子,一个角就和鹌鹑挨住了,顾名思义,牵鹌鹑的人。
周帆见他没说话,故意撞了他两下,然后挑了挑眉:“怎么样!还满意吧?要不要对我精湛的画功做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夸奖!”
唐乐的目光在那只丧眉搭眼的鹌鹑上跳跃了几下,然后只说了一句:“神经病啊。”就转身去继续打扫卫生了。
周帆捏着那个本子,歪倒在桌子上笑得停不下来。
做完卫生之后,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唐乐收拾好工具之后,就背上书包准备和周帆一起回出租屋了。
可前脚刚踏出了教室门,他的身子就顿了一下,门外站了一个唐乐这半年最熟悉不过的人——赵钱。
赵钱两只手都住着拐杖,一下一下笨拙的给教室里挪着,在和唐乐面对面撞上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尴尬的笑了:“这么晚了你还在啊。”
唐乐余光看到他打着石膏的腿,半晌没说出话来。
周帆见状叹了一口气,他认得赵钱的脸,便走上去搭把手,把对方搀扶到座位上坐下。
“他今天扫地,所以才留下来了。”周帆替唐乐解释道。
“原来如此,害得我白白这么晚才来,没想到还是给撞上你了,缘分啊!”
赵钱看向唐乐,他明显瘦了一圈,原来黑胖黑胖的碳球变成了碳棍儿,颧骨甚至都有些显出来了。
赵钱把拐杖拼在一起,然后靠在了身后的桌子上,他的双手在抽屉里和桌面上都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遍,摸得细致又不舍,也不管上面有没有太久没人坐而堆积下来的灰,总之他摸得一丝不苟,像在做一场仪式。
他摸完了之后,就叹了口气,将抽屉里的书开始一本本的拿出来。
“你……”唐乐噎住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钱笑了一下,手上的活儿还不停下:“我知道你想问啥,这腿啊,是被人打的,骨头碎得太彻底了,而且去医院的晚了点儿,医生说八成是得瘸了。”
唐乐震惊:“就没的机会了吗?”
“医生都说了,给我转国外去都没救了,还怎么着啊?”赵钱仿佛已经看开了,笑得乐呵呵的:“而且我家搞不起这个钱啦。”
“那人呢……?”唐乐问。
“人?”赵钱的目光不经意的给后排扫了一眼:“跑了啊,家里有钱就是好,穷惯了的人见到钱就疯了脑袋了,随随便便就可以摆平,小把万块钱砸出去,给钱的人不在乎,拿钱的人还以为自己赚了,高兴着呢。”
赵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语调变得有些奇怪:“伤了的人就伤着吧,有钱就好了。”
唐乐感觉有一个什么东西压在了心头,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还未等唐乐说话,赵钱就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唐乐的双手,周帆见状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
“怎么了?”唐乐见他状态不太好,走近了一点。
“唐乐,”赵钱的眼眶突然有些红,他哽咽着:“真的,唐乐,真的,求你了,走出去吧,不要再回去了,求你走出去吧……”
走出去吧,从愚昧和无知的深渊里挣脱出来,让双眼变得清明。
唐乐知道赵钱的意思,也知道他对在城里上学的机会的珍惜,也知道他对无知的憎恨。
他懂那种被希望吊起来之后,再被绝望剪短最后一根绳索的痛苦,他感同身受,同时,也在为了和赵钱一样的目标在前近着,但是这条路上的伙伴突然就说要离开了。
眼下,可能自己身上背负着的,就多一个人的期盼了。
多一个人,半路夭折的奢望。
赵钱今天的话格外的多,比他从前在班里的话多得多,但是他面前也只有两个听众,一个心里放着事儿不知道怎么开口,一个压根儿就不好开口。
但他还是讲了很多,可是没有什么痛不欲生的话题,相反,他只是再说自己康复期恢复时的各种糗事,平常到好像只是一个悠闲的午后一般。
但是唐乐看得到,他是舍不得,想要用最后一丝机会,来试图留住这种时光。
最后唐乐和周帆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也不顾腿上的伤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你……锁门吗?”唐乐晃了晃手中的锁。
“嗯,我爹还在校长那儿办手续呢,我收拾东西,顺便再坐一会儿。”赵钱说。
“好。”
唐乐将锁放在了讲桌上,然后转身就跟着周帆朝门外走去,可是刚走到门口就顿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果然赵钱也在看自己。
“非得走么?”唐乐说,他顿了一下:“如果……”
“已经没有如果啦,唐乐,”赵钱打断了他的话:“我本来就是拿这半年和爹妈做赌的,现在赌输了,有了钱了,虽然腿瘸了,但是回去了还是能下地干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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