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人就是夏未申的死忠狗腿子。
司小年果断拉着齐然往外走:“告状挺溜啊。”
齐然回头瞅了一眼,胳膊顺势往司小年脖子上一挂:“那是!好不容易见一面,不卖个惨,怎么拿到同情分。”
下台阶时,齐然右腿直愣愣的被司小年抬着,两人一心看脚下台阶,不敢分心,怕走神了抱团滚下去。
台阶格外的长,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说法,走累了两人站在中段平台上休息。
齐然问:“要买东西烧吗?”
司小年眼睛定定的盯着通往公交站走的下行松柏路看。双行道被三趟稠密的松柏树间隔开,下行路上,一个与记忆重合的人影吸引了司小年全部注意力。
齐然往四周瞅了瞅:“有人烧粽子,还有龙船,我觉得夏未申应该喜欢龙船……诶,看什么呢?”
几秒钟而已,又是傍晚时分,司小年出了一脑门豆大的汗珠,他慌乱的松开抓着齐然手腕的手,脚步凌乱的往台阶下跑。
“站住!你站住!”司小年边跑边喊,他感觉他喊的石破天惊,其实因为紧张喉咙紧涩,他发出的声音仅限于他自己能听见,就连他身边经过的人都听不见。
“焦磊!”司小年追到下行路尽头,也就是公交站总站。
与记忆里重合的身影没了。
视线范围内所有的人,正面的,背面的,侧面的,都不是刚刚那个熟悉的身影。
搓了把脸,他又是一个激灵——齐然!齐然还在台阶上。
齐然心里急出了一艘火箭,但依旧快不了,此时正慢吞吞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挪,司小年跑回来时,他正好从最后一个台阶上迈下来,又蜗牛似的挪腾到下行路松柏树旁。
再碰面,两人相顾无言,眼里静静的盛着彼此。
齐然不敢问,司小年不敢说。都怕一开口失望铺天盖地而来,又怕渺茫的希望会带来更大的失望。
没失去过的人不懂——胆战心惊的失而复得往往更需要勇气。
“过来,抱抱。”齐然背靠在松树上,对司小年张开胳膊。
司小年耗尽了所有力气去追,又凭借一腔担心跑回来,此时已经是四肢无力、头脑发蒙、齐然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状态了。
鞋底摩擦地面发出“擦擦擦”的声响,在距离齐然还有半壁距离时,司小年上身前倾直接砸到了齐然怀里。
老松柏树被砸的晃个不停,干了的小松果掉落几颗。
齐然呼噜着司小年的脑袋和后背,他们两个的行为在这个地方实在不算多瞩目,怪异。有刚寄存过来的,正一家四口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夜色四合,大成山地势稍高,俯瞰城市华灯初上,远处喧嚣的热闹和脚下肃穆的寂静截然不同。
生,则入凡尘喧嚣;逝,则离世间冷暖。
两个人买了一兜纸扎的绿粽子,又买了一艘气派的龙船,龙船里被齐然塞满了两界通用货币,最后化作一把飞灰。
红彤彤的火光蹿起一人高,灰片盘旋在火舌上。
司小年站在齐然身后,指尖贴在腿侧,盯着火舌戏弄飞灰,身体笔直僵硬。
“开心吗?终于来看你了。”
司小年突然冒出了的这句话,让拿铁勾拨弄没燃尽龙船的齐然蓦地转头看过来,他眼里有疑惑也有惊喜,只不过都很短暂。
很快齐然明白了,司小年这句话里有一半是期望。
期望……终于回来了。
45路公交车从终点发出,途径有机果蔬店,店面地处闹市,灯火通明,人流不断。司小年从车窗望出去,看见高冬梅正指挥两个理货员在摆货,司进没在店里。经过中心区,他仰头看商场楼顶的大机械表,时间指向七点十五。
齐然也抬头看大机械表:“改天一起来看零点报时。”
司小年嘴角勾起:“嗯,……商场后身有一家台球馆,到时候去玩。”
齐然经常混迹这片,他知道商场后身整改了,现在是美食一条街,美食街已经存在三四年,商场后身没有台球馆了,到退回五六年前应该还在。
抱着回忆,死死不撒手的司小年让他心疼。
想开口跟他说“我好像看见焦磊了”却没法开口的司小年更让他心疼。
他大言不惭的跟夏未申说“人是我的了,我领走了。”,却对迷了路坚持要在原地等,不肯接受引领的,如同执拗的孩子般的司小年束手无策。
公交车经过二中,围着市内第二大中学绕了半圈,车窗上两个脑袋追随着车外的低矮建筑转了半圈。
如果在二中站的下一站下车,再换乘开往大学城的校车,两人就可以回家了,但是司小年没动,齐然也就没动。
公交车从寂静的大成山驶出,穿过城市中心最热闹繁华的地段,最后驶入老城区路段,大片破败颓废的老旧建筑死气沉沉,还算完好的墙体上用白灰写着醒目的“拆”字,“拆”字外画上一个白色圆圈,即便距离很远也能看见那个醒目的“拆”字。
突然,司小年两手拍在车窗上,他先是从几面砖墙上看见了几个“拆”字,随后看见了缓慢开进拆迁区的大型拆迁车辆。
最后是路边那栋楼斜后方,是一地的白。
炽目的白,鲜活的白。
“下车!”司小年猛地起身。
那片白所在的位置是夏未申的家。
齐然心头猛跳两下,跟着站起来也喊:“师傅麻烦停一下!师傅……”
快进公交终点站,司机有些无奈,车上所剩无几的乘客也看向两个叫嚷的年轻人。
齐然:“师傅,看见老熟人了,麻烦您停下车!”
司小年看似冷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即将要暴怒的灵魂。
齐然知道师傅在不开车门,司小年大概要破门而出了。
“呲~~~”后车门打开的瞬间,司小年正用力推在车门上。
司小年是摔出后车门的,距离后车门进的一个大哥掺了齐然一下,齐然才蹦下去。
“起的来吗?!”齐然跪不下去,弯腰两手撑在司小年腋下往上提人。
老城区的马路很窄,并行四车道就算宽的马路了,视线穿过对面便道,再穿过前排居民楼的小过道,他俩距离那片炽目的白,不过二三十米。
齐然提起司小年,两人相依站立,注视着前方。
“小雏菊。”司小年声音小到齐然都没听见这句话。
但齐然看见了,视线前方,第二排楼前,一地的白花。
拆迁区里没有灯光,老旧的马路上,路灯隔着老远亮一盏,所以是什么东西铺了一地,再明显不过。
在一片暗沉里,那片白,变成了夜空下的荧光白。
一个黑影立在其中,静立如塑,献祭一样的等着什么。
司小年没往前走,齐然也没动。
身后是一片有零星灯光的老社区,而对面颓败的老居民楼前已经拉上了“禁止入内”的标语条,带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时不时拿着喇叭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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