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不再是那个被提问时会瑟瑟发抖的孩子。
“我确实……对你怀着不对的情感。”
“陈冬阑……”
“让我说完!”陈冬阑打断他,“我求你,就算只是现在,让我把话说完。”
袁渊收紧双手,陷入沉默。
“我一直没有堂堂正正的把话说出来,是怕你讨厌我,因为这一定会让你感到不适,甚至恶心,毕竟……”他近乎咬牙切齿地把那个名词吐出来,“你是被一个同性恋偷偷摸摸挂念了十多年,我很抱歉,真的抱歉。”
他说完,感觉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击打心脏。
一下一下,不是心跳,是锤子在重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袁渊低声说: “我没有觉得你恶心。”
只是这份感情太过深沉,他像是一个站在火堆旁的人,被炙热吓退,被火光迷惑了视线。
但是他无法否认,他会在寒冷中被这火堆吸引。
“山上太冷了,我们回酒店说。”袁渊理不清思绪,半山腰上站着不动容易着凉,他将手搭在陈冬阑的肩上,语气尽可能地放轻松,“有些事,我们可以慢慢说。”
陈冬阑侧了侧身子,把他的手躲开:“我会搬走的。”
怎么可能不会感到恶心呢?只不过,袁渊一直是个很好的人,哪怕遭遇这样的事,也不会怪他,会宽容他。
“我会搬离开合租的地方,从此以后,也会尽量和你保持距离,这样能让你会好受一点吗?”
“陈冬阑。”袁渊叫他的名字,“所有事我们都可以慢慢说。”
陈冬阑抬起头,露出一个不像样的笑容:“好,我们一会再说。你先回酒店吧,我再往山上走走,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会。”
袁渊心中刺痛,说不出话。
陈冬阑退后好几步, 他的鞋踩在细碎的石子上,咔嚓咔嚓的声响几乎将他的声音盖住。他说:“我们一会见。”
陈冬阑转身,继续往山上走。
袁渊长久地注视着他,等到视线里再也没有陈冬阑的身影,才转过身,迈向了往山下走的第一步。
仅仅是一步,就像在心上碾了一脚,生生开出一个破窟窿。
陈冬阑迎着山风,一路向上。
他想起一件事。小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电视机对他和小德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小德最喜欢看卡通台,那个年代的赛车动画片,让小德欲罢不能。
妈妈和许叔管得很严,规定每天小孩看电视的时间只有一小时,刚好就是两个卡通台每天播放赛车动画片的时长。
因为清楚地知道了这一点,尽管陈冬阑有多么不喜欢看动画片,尽管他有多么迫切地想看另一个科普节目,他都憋着没说。
他每天都会坐在小德身边,陪他一起看丝毫没有兴趣的动画,像是在嚼一块永远嚼不烂的皮革。这样的话,妈妈和许叔就会以为两个孩子兴趣相同,就不会苦恼怎么分配电视机的问题。
这世上没有忍耐和放弃处理不了的事。
可是。
可是——
他转身,疯狂地往山下奔去。
可是这不一样!
袁渊不一样,在他人生中,只有对袁渊的爱意没办法忍耐,只有袁渊这个人他没办法放弃。
“袁渊!”他大喊。
“袁渊……”他在狭长的道路急迫地寻找袁渊,他要拉住他,告诉他自己做不到。
告诉他——哪怕不能住在一起,能不能让我继续做你的朋友?
他会发誓不再抱希望,不再存幻想。
他跑得太急,呼吸困难,渐渐的发不出声音,只能扶着道旁的栏杆,大口大口喘息。
没有找到。
他没有找到袁渊。山林间,连一个不相干的游客都没有,空茫茫只有他一个人。
他哭了。
哭得无声。
第十八章
陈冬阑坐在台阶上,哭得昏天地暗。
哭了整整一个小时。
收住声后,他捧住昏沉的脑袋,尝试站起身来,全身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他缓了一会,再缓一会,终于站直了。
他一步一晃地往山下走,眼部传来涨疼的感觉,牵扯到脑子里的神经也隐隐作痛。
回想他的过去,这是第一次哭得这么……放肆。
他没有哭过几次。因为就算哭也没有人来安慰,反而可能招致他人的反感,所以暗自憋着成了他处理伤心的唯一方式。
久而久之,对感情的表达逐渐僵硬。
今天,算是尝到了哭泣的甜头。虽然脑袋被哭炸了,但平日里总是沉重到拖慢他脚步的内心,竟说不出的轻松。
走过一个拐角,一个熟悉的人影跑进他的视线范围内。
“陈冬阑!”
隔着老远,袁渊大声呼唤他。
陈冬阑嘎噔一下停在原地。
……还是没那么轻易就变轻松的。
袁渊几步跑到他面前,边喘边说:“如果再走几步还没找到你,我就要报警了。”
看着他近在眼前,陈冬阑一阵头晕目眩,装作整理额前的头发,半遮住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没有带……”他把手机放在了酒店里。
袁渊露出“果然是这样”的表情,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我跟你分开后,没走几分钟就回头去找你,结果怎么都找不到。一个小时,我一秒钟都没停下来,差点翻到山的另一面!”
陈冬阑瞪大了眼。他看了看附近,发现这确实不是他和袁渊一起走上来的那条路。应该是他疯了一样回头去找袁渊时走岔了道,不知道到了什么鬼地方。
血液一下子就冲上头,让陈冬阑万分羞耻。
袁渊气上头了,连珠炮似的说:“你别低着头啊,不知道的以为我欺负你。你给我好好说说你到底跑哪去了,是不是存心……”
说到这,他观察到陈冬阑的表情,瞬间卡住了。
陈冬阑脸色很红,红得让人担心他面部的血管会承受不住。一双眼睛红肿水润,好像下一刻又要掉下泪来。
“你……”
“我没有哭!”陈冬阑用哭过以后还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解释,“是沙子,沙子太多了。”
……教科书级别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袁渊轻咳了声:“那既然沙子这么多,就回酒店吧。”
陈冬阑没有反应。
袁渊问:“你不想跟我一起走?”
“不是……”陈冬阑的视线在袁渊的脸上放了一秒,马上又移开,拼命盯着他身后的树。
“我们走吧。”袁渊在心里发出一声喟叹,侧身把下山的路让给他,“你走前面,我看着你。”
陈冬阑点点头,同手同脚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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