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唐成心里一算,从那时候到现在,四年多了。
“那是挺久了啊。”
他感叹别人的长情,易辙却忽然说了一句:“比我们久。”
这话有点酸,许唐成却听出了里面的遗憾。
想起曾经,他忍不住伸出手,安抚似
地拍了拍易辙的脑袋:“怪我怪我。”
这动作引起了易辙小小的不满,他抽空看了许唐成一眼:“哄小孩呢?”
许唐成说:“哄你呢。”
这话是许唐成第一时间的反应,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已经脱口而出。而等话音散了,许唐成才觉得这回答于自己而言有些违和,反而,更像是易辙惯常的说话方式——不加形容词,不加主语,直白干脆,但一击即中。
易辙也有些意外许唐成忽然这么说,遇上红灯,他转头盯着许唐成看了半天,直看得许唐成干咳一声,低头玩手机。易辙自己笑得欢。
两人在家门口分别,光“拜拜”就小声说了好几遍。
进了家门,许唐成把外套扔在一边,招呼许唐蹊过来吃好吃的。周慧听见他又买了点心,赶紧念叨:“唐蹊不能多吃啊。”
“怎么了?”许唐成敏感得很,听这话音,忙问,“不舒服?”
许唐蹊吐吐舌头,捡起一块蛋黄的月饼,撕开包装:“之前有一点点,已经没事啦,那次是跟同学出去玩,忘了带药……”
“怎么还忘了……”
许唐成一口气刚提起来,就被许唐蹊打断:“好了知道了,以后不会忘记的,那次纯属意外。”
她说完,便忙不迭地躲回了屋,周慧朝许唐成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小丫头已经知道错了,自己也自责得很,让他别再教训了。
许唐成回自己屋里休息了一会儿,临吃饭,忽然接到易辙的短信,说要来给他送月饼。
周慧在客厅喊他,说要帮他把外套洗了。
“好。”许唐成扬声应了,而后给易辙回了消息,说自己不是已经买了很多了吗。
“赵未凡出去玩买回来的,她刚才打开了一个,我尝了尝,还挺好吃的,跟咱们这那种不一样。”
许唐成回了句“行”。
想了想,他又编辑了很长的一条短信过去,大意是让易辙一会儿好好说话,就说同学给了几块月饼,他觉得好吃就送来尝尝。
许唐成自己是打了小算盘的,他琢磨着,等一会儿易辙来送月饼,他正好可以顺势把人留下吃饭。
紧张过后的放松会更接近于精神松懈,在陷在绵软的泡沫池里,躺久了,都忘了外面的地面是硬的。所以第一脚踏在真实的地面上,会忘了力度,忘了那块地面的高度。
商量好了,许唐成想跟周慧学两个菜,便捏着手机出了门。
“妈,待会做个烧茄子?我……”
看到周慧的一瞬,许唐成猛然停了话音,紧接着,许唐成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碎片将手指都击得酸软。
周慧正拎着他的外套,站在茶几旁发呆。她一只手的掌心里攥着一个很小的纸袋,指尖则捏着几张不大的方形图片。
“这是什么啊?”周慧转过头,看过来。
震惊,失望,难以置信,许唐成从未在周慧的眼里见过这样的情绪。
他攥紧了手里的手机,看着她,看着她一直在不停颤抖的手。
“啊?”周慧脚下动了动,将整个身体正对着他。许唐成看到自己的妈妈突然就红了眼眶,她声音尖锐,却像是被一把已经钝了的刀硬生生劈出一个口,塞进嘶哑:“我问你这是什么!”
几张照片朝他砸过来,一瞥间,许唐成甚至能分辨出每一张照片里他们的姿势、使用的装饰。
纸张太小,承不住空气的阻力,所以落向地面时轨迹狼狈,不是飘落,而是坠落——在最高点时忽然换了方向,飞行半途,戛然而止。
第五十五章
关于坦白的场景,许唐成设想过无数个。
什么时候算是合适的时机,怎样的语言更容易让家人接受,哪些事可以让步、哪些事不能让步……可如今,事情揭示得太突然,他没有任何准备,就已经“被坦白”。也是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真实要面对的现实,就是那无数设想中的唯一,也是最坏的情况。
“怎么了这是?”
许岳良和许唐蹊已经听见声音跑出来,他们对视一眼,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看到妻子双眼通红,尽管不明所以,许岳良也赶紧走向她,试图安抚。但没等他走到周慧身前,周慧突然扬手,将那件薄外套甩向了许唐成的脚下。
紧接着,她终于失声哭了出来。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原本也正往前走的许唐蹊被吓到,愣愣地停在了许唐成身旁。要知道,周慧虽然爱唠叨,却其实是个很好脾气的人,她和许唐成长这么大,周慧连一句重话都没对他们说过,更何况是做出砸东西这样的动作。
许唐蹊回过神,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周慧痛苦的样子,就不自觉地跟着红了眼睛。
“妈……”她心疼得不行,小声地叫了一声,便往周慧那跑。
“唐蹊,”许唐成伸手拉住许唐蹊,看看她略微苍白的脸色,轻声道,“你进屋去。”
“哥……”
许唐蹊看看他,又看看那边的父母,没动。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啊?说话啊?”
许岳良连着问了几句,周慧和许唐成却商量好了似的,谁都不回答。注意到地上散着的纸片,许岳良弯下腰,刚要拣,许唐蹊已经先一步帮他拾起来一张。
看清楚照片的画面之后,许唐蹊朝许岳良递的动作立刻僵住了。即便对于她而言,这照片的内容也太有冲击性,她一时不知所措,有些慌张地回头看许唐成。
许唐蹊潜意识里觉得不该让许岳良他们看到这照片,可她还没来得及把手收回来,照片已经被许岳良拿了过去。
看了一眼,许岳良便瞪大了眼睛。他猛地抬起头,将视线投到许唐成那里后就再没收回来。
他活了五十多年,接触这种事情是头一遭,更何况,当事人之一还是他的儿子。
许岳良平时不会说什么道理来教育孩子,他唯一正儿八经教育过许唐成的事情,就是让他注意安全。这时候许岳良也没有立刻说什么,他拧眉看着许唐成,半晌,将手里的照片摁到了茶几上。
客厅里的空气支离破碎,几乎快要供不上人的呼吸。
许岳良和周慧立在沙发旁,许唐成则是从刚才就没有在动过,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地板。
他们三个人泾渭分明,隐隐成对峙的状态。许唐蹊是唯一一个两边都想顾的,但花骨朵里养大的小姑娘也有点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敢贸然开口,斟酌再三,只默不作声地把地上的照片都捡了起来,攥在手里,退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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