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组基本确认粥里被加入了新型的生物药剂, 本质上是没有任何毒性的,所以才能安全地躲过医院的所有检查进入巫老爷子的胃里, 然后在体内跟巫老爷子在用的一种基本药剂发生反应, 混合成致幻的成分,间接诱发了脑出血。
几个跟食物有过直接接触的嫌疑人已经被带走了,需要一段时间进行专业的审讯。但是裴楚觉得这几个人嘴里都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能想出这样隐秘的方法的人, 肯定要对药理和巫老爷子的病情非常的熟悉。在这一点上,蓝野霖的确有足够的资本被怀疑。
巫赫暂时压下了所有的情报, 对外只称还在调查中, 开始着手准备葬礼的事情。早在巫老爷子病情恶化之前,家族的大部分事务都移交到了巫赫手里,突发的死亡并没有引起大的混乱,甚至绝大部分人还并不知道死讯,巫家和观象师圈依然一如既往的运转着。只有巫母, 因为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发了旧疾, 暂时住进了医院里。
巫赫当天傍晚就召开了董事会。这是裴楚第一次来巫家明面上的公司,坐立在某赫赫有名的金融圈, 表面上的名号是一家咨询公司, 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里建了一栋二十八层的精致写字楼,绝对掌控着整栋写字楼里所有的隐私和安全,出租了一大半的楼层,留下最顶端的八层作为总公司, 员工数量也相对客观,看上去跟别的公司没有太大的区别。
董事会在顶楼的一间大会议室里召开,裴楚的位置就被安设在巫赫的旁边,正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对面就是J市的地标性写字楼,独特的尖角造型直入云霄,此刻还密密麻麻地亮着灯,每一格灯光里都是加班的白领和流水般的金钱交易。裴楚侧过身,小声跟巫赫说:“真巧,我妈的公司就在对面,十一层,搞投资的。”
巫赫同样压着声音说:“我早就知道了。”
裴楚看了他一眼,选择闭了嘴。
人很快就到齐了,裴楚扫了一圈,发现今天早上在医院里见过的熟面孔还不少。会议的长桌有近三十个座位,大概坐了二十个左右,巫赫没有任何的寒暄,显然已经跟他们都很熟了,开口便道:“今天早上,我爷爷过世了。”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成了雕塑。
“葬礼已经开始筹办,关于死因,还在调查中。”巫赫很简短地说,“我的律师团队从明天开始会把我爷爷目前拥有的股权转移到我的名下,诸位都是我的长辈,有几位甚至已经在这里干了四五十年,以后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巫赫只花了半分钟就讲完了这场会议的所有重点,这个信息显然过于巨大,不少人还在消化的过程中。巫赫又转向了裴楚,介绍道:“这位是裴老师,身份我想大家都早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了。裴老师不会过多的干涉到公司的事务里来,还请大家放心。我也暂时不会做大的改动,一切都按照爷爷在世时的样子来。”
凝固的表情们又纷纷开始活动了起来,裴楚沉默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脸,这些脸的主人显然对于表情的控制炉火纯青,一丝破绽都不会露出来,有人带头说“节哀”,然后是长达五分钟的哀悼和安慰。巫赫就这么坐在椅子里听他们一个一个说完,道:“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
会议室里没有人动,巫赫率先离开,裴楚也跟着离开,走到走廊上的时候,看见里面的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着什么。电梯门缓慢地打开,裴楚问身边的人:“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巫赫也看了一下会议室的方向,沉默了一会:“等调查结束,收集好证据……我不想在他下葬前动这些人。”
“有的忙了。”裴楚靠在电梯里,“新的系统也要推出来了吧。”
巫赫眼神放空,疲惫地看着裴楚的脸,卸下了刚才那一身强势气场,轻声说:“想吃大学城外面的那家蟹黄堡。”
裴楚笑了笑:“好,明天还有课呢,家主大人。”
裴楚真的开车去了大学城。晚上七点半,市中心全是下班回家的私家车,没开多远就堵在了路上,半个小时的车程开了整整一个小时,到那家店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两人点了一堆东西,巫赫吃得很专心,但真正进嘴的并不多,大致动了动筷子就放下了,似乎没什么食欲,看着裴楚,道:“我出去买包烟,抽一根就回来。”
裴楚见他神情很自然,也没有阻拦,只叮嘱了一句别抽太多,自己一个人留在桌上继续吃东西。
来上菜的服务员经过他的桌子边,跟隔壁的服务员小声说着:“哎呀,下这么大雨,等下怎么回去。”裴楚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夹杂着闪电,到处黑乎乎的一片。他心一沉,起身结了账,给巫赫打了个电话,亲切的女声提醒他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一股凉意顿时把他从头浇到了尾。
裴楚找餐厅的前台租了把伞,直接冲进了暴雨里面。大学城附近他都很熟,这家店的马路对面就是便利店,但是便利店里根本就没有巫赫的身影,问收银员,收银员说刚刚的确来过一位买烟的小哥,买完烟就走了,没有停留。
这下子裴楚是真的有些慌了,又冲进雨里。路上几乎一个人都没有,耳边全是雨砸在伞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昏暗的路灯的光也被切的一片模糊,只有马路对面的那家蟹黄堡的红色招牌格外显眼。他绕着这附近找了一圈,喊了几句巫赫的名字,都被掩盖在了雨声里面。
裴楚在马路边上的花坛处停下,手有些发抖地掏出手机,又打了一遍巫赫的电话,依然是无法接通,但裴楚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到隔壁屋檐下的昏暗处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红点,似乎在抽烟。
裴楚几乎是直接冲过去的,在看清楚那人的脸之后,忍不住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恨不得打他两巴掌,压着声音怒道:“不是说让你早回来吗?”
巫赫似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抱歉……”
裴楚这才看清楚巫赫的样子,他几乎浑身都湿透了,刘海紧紧地贴着额头,衬衣透出了肌肤的肉色,脚边已经有了四个烟蒂,神色也不太对,裴楚只看一眼就看出来了,巫赫恐怕到现在才从那场死亡里面回过味来。
他跟那个被他叫做“老爷子”的男人之间,说到底,也不像他自己想的那样淡薄。
裴楚有些心疼,又想骂他两句,有些粗鲁地抹了两把他脸上的雨水:“你是不是傻的,装了一天不累吗?”
巫赫又低声说了一句“抱歉”,有些茫然地看了裴楚一眼,靠在了那家关门的店铺的卷门上:“先等雨停会,我们……”
裴楚收起伞,把他从门上拉到身边,在哗啦啦的雨声用力地抱住他。两人的身上都差不多湿了,体温直接透过薄薄的布料重合在了一起。巫赫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脸颊贴着裴楚的肩膀,似乎再也没法像白天那样说出“一点都不难过”那样的话,发着抖靠在裴楚怀里,半响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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