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男无比震惊,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西水村不大,前前后后走一圈,五分钟就能从村这头走到村那头,他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小小的村子,自己竟然不是个例,居然会有这么多人,都是被拐卖贩卖来的。
再回想那个狭隘闭塞的小村庄,陈家男不仅憋闷,而且后怕,如果自己一生都被困在那里了呢?是不是也就浑浑噩噩愿意一辈子做一个西水村村民。
想说的话太多,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陈家男沉默良久,说:“喝酒吧。”
两个人在手机上订了一堆酒等待派送,其实魏明胥的酒柜里就摆了满满当当的酒,但是陈家男不敢,也不想去动魏明胥的酒,免得触动魏明胥的逆鳞。
这样想着,陈家男又觉得非常灰心。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会浑浑噩噩地过着这种不得见光的生活,但是现在知道了,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可能变成别的样子。
如果我没有被卖到西水村呢?陈家男想,那自己可能也会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当中,不管怎么样,至少会安稳读完书,然后读大学,按部就班地过着平凡人的日子。可能会辛苦工作吧,但是至少是自由的被呵护重视的。
陈家男喝了很多酒,比他人生前二十年喝的都要多,啤酒洋酒掺着喝,他的脑袋晕晕沉沉,意识却还是清醒的。
他想起自己那么那么艰难地,每天早出晚归地从西水村赶到镇上,就想让自己不要像村里其他人一样,可没办法,他最终还是随波逐流了。学好太累了,成本也太高了,超出了他的负担范围。现在好了,他甚至比西水村的同龄人更堕落一些,他还投机取巧,做了别人的情人,整天被人干屁股为生。
陈家男不知道自己该怪谁,他现在也衣食无忧甚至出手阔绰,但陈家男总会想,如果,如果呢?
他茫然地往肚子里灌酒,真奇怪,陈家男想,原来酒喝多了会变成眼泪,真是喝得太多了,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陈茂不好劝他,也劝不住他,忧心忡忡地跟着陈家男喝酒,不知不觉便也喝多了,两个人四仰八叉地在地毯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陈茂急匆匆爬起来,叫唤着跟他的先生约了吃饭,要迟到了,陈家男懵懵懂懂坐起来,陈茂才突然想起他们昨天喝酒的原因来,他顿觉尴尬,看向陈家男。
陈家男睡了一觉,也想明白了,即便是陈茂当年告诉自己又能怎样,自己难道还能离开西水村找到亲生父母吗?怕是活下来都艰难。他摆摆手,说:“那我不送你了。”
虽然怪不到陈茂头上,但陈家男心中的郁闷总也无法纾解,酒还有很多,陈家男坐了一会儿,又打开瓶盖喝了起来。
一个人喝酒,就总是会想起很多事,陈家男觉得自己像个深闺怨妇,一遍遍在脑内重复自己的惨痛童年,他一边喝酒一边哭,哭累了又会睡一会儿,再爬起来继续边哭边喝酒。
魏明胥回到家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陈家男。
整个房子里弥漫着冲人的廉价酒精味,售价不到五块钱一瓶的易拉罐啤酒瓶和廉价的伏特加酒瓶东倒西歪地堆在地毯上,陈家男醉眼朦胧地看着皱着眉头的魏明胥,他脸颊酡红,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从颧骨苹果肌那里开始冒出的细细密密的红疹。
仰头看人看得有些累,陈家男觉得酒精在自己肚子里翻江倒海起来,他踉踉跄跄站起身,冲进厕所“哇”地开始呕吐。
出来的时候陈家男显然清醒了一些,他想努力地拿出一点职业操守,脚步虽然虚浮,脸上的假笑却十分到位,做作地挥手道:“嗨,金主。”
魏明胥的脸色,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大概是比锅盔还要黑出一整个煤堆。
还没等魏明胥发作,陈家男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魏明胥脸色更黑了。等陈家男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
不是陈家男反应急速,实在是耳边那种属于医院特有的仪器的声音,这些天陈家男已经听了太久,非常熟悉了。只不过这次躺在病床上的人换成了陈家男自己,他揉了揉脑袋,才看到吊在手腕上的输液。
陈家男想按铃叫护士进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正在床上扑腾着,有人推门进来了,陈家男伸着脑袋一看,是魏明胥带着刘叔。
魏明胥见陈家男醒了,便对刘叔说:“刚好,他醒了,这几天麻烦刘叔照顾。”他脸色看不出好坏,对陈家男说:“酒精中毒,要住院观察,有事找刘叔,出院了少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折腾。”
陈家男大松一口气,他以为自己折腾这么一场会被魏明胥直接扫地出门,没想到魏明胥还能慈悲心肠派个刘叔照顾他。
“给你安排了一个系统的身体检查,待会儿去做了。医生说按你以前的职业,你们那行的职业病就是腰肌、肩颈部分肌肉劳损比较大,呼吸道可能也有些问题。检查完了以后按时去做护理。不要再有下一次。”魏明胥说。
陈家男大概是真的昏了头了,又或许是大难不死酒精却还没醒,他晕晕乎乎就开口问道:“魏先生,你还送我来医院,你对我真好,是不是喜欢我啊?”
说出口陈家男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饥不择食。他没想到自己是老太太买来的这件事对他打击能有这么大,让他恍然间发现原来他自己一直以来从没有被真正地爱过,所以现在连金主对自己的一点点宽容都会当做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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