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胥进了书房,很罕见的,父亲没有再逼他向陈家男坦白实情,反而让他站在书桌边,看自己写完一幅字了以后,才问起公司最近的情况。
魏明胥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魏衡远没发表什么意见,只说让他以后要把心思多放在公司发展上边。
正在说着,魏明胥听到了一声尖叫。
他听得出那是陈家男的声音,那一刻魏明胥心里有了极不好的预感,他夺门而出,出门前他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魏衡远依然站在书桌前,他也盯着魏明胥,随后魏明胥的视线落在父亲写的那副字上。
“动”
魏明胥从书房出来,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他很快站定,辨别出尖叫传来的方向——他宝贝弟弟尘封多年的婴儿房。
魏明胥的腿有些软,他强撑着自己走到那间房门前,透过半开的门,看见陈家男跪坐在地上,崩溃地捂着头,而他的母亲,正努力将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背。
魏明胥的身形晃了一下,他扶着门框站好,深吸了两口气,才推开门,说:“妈,我来吧。”
陈家男的头埋在臂弯里,他一直在发抖,而且听得出,他的呼吸声很急促,魏明胥靠近他,能听到他从胸腔发出的沉闷的啜泣。
魏明胥犹豫了一下,试着把手放在陈家男的背上安抚他,可刚刚接触到陈家男,他的手就被大力甩开了,陈家男甩开他的动作幅度太大,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他尖叫着喊道:“别碰我!”
魏明胥仓惶后退,魏夫人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她犹疑着试图向前,想靠近陈家男,她说:“小宝,你听妈妈说……”
陈家男再次尖叫起来:“我不听!我不想看到你们!我要走!”
他情绪这样不稳定,魏明胥怎么敢放他走,他立刻就走到了门边,说:“好,好,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们走,我和妈妈走。”
然后魏明胥拉着流着泪的母亲飞快地离开了房间。刚一转身,他就听到房门被死死锁住的声音。
陈家男的脑子里很乱,头脑中像放电影似的反复重复刚才的场景:他跟着魏明胥的妈妈进了这间房,然后看见了房间里摆放的照片,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孩子,非常招人疼的模样。
陈家男被照片吸引,忍不住低头多看了两眼,然后发出感叹:“哇!我小时候跟他长得有点像哎!这是……这是……这是魏先生的弟弟吗?”
陈家男记得的,魏明胥有个不能说的弟弟。
然后魏夫人说:“是吗?这么巧吗?有没有照片让我看看?”
陈家男傻傻地从钱包里拿出了自己的照片递给魏夫人,照片被攥在魏夫人的手里,她的手先抖起来,陈家男有点被吓到了,他还以为是魏夫人突发什么急病,吓得他都想拔腿出门去找医生了,走到门口的时候,魏夫人开口了。
“不是长得像,你们就是一个人。”陈家男被钉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魏夫人缓慢地说:“你是我的孩子,是我们家里丢了十多年的亲生骨肉。”
陈家男的头脑就从这一刻开始混乱起来,他下意识地走上前,从魏夫人手中抽出自己的照片,妥帖地放进钱包里,又盯着房间里的照片看了一会儿,说:“怎么可能呢?是搞错了吧,魏家的小儿子呢,怎么可能是我,我是西水村人啊,坐火车来B市得将近一天的时间,是搞错了。”
“你的腰上有个胎记,在左边,现在是一片纹身。你奶奶叫陈翠香,只有她一个人把你养大,后来你也知道,你是被她买回来的。”魏夫人说得很慢很慢,她知道这样很残忍,但思来想去,这件事本身就是残忍的,所谓的方法,都只不过是临头一刀还是缓慢凌迟的区别而已。
陈家男当即就崩溃了,他失声尖叫起来,直到现在,他依然无法平静下来。
他还记得第一次遇见魏明胥的时候,魏明胥被一群人簇拥着,那些人神色卑微谄媚,魏明胥一个人孤高冷酷,一瞬间就捏住了他的生死命门。
魏明胥给陈家男打开了一扇他梦寐以求的大门,陈家男欣喜地进入其中,然后品味到屈辱、疼痛、委屈,品味到一切他曾经从没有接触过的陌生世界。
而现在,这个让他欢喜让他伤心的人,居然是他的亲哥哥,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这样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包养他,玩弄他的肉体,他像一个取乐的工具,供魏明胥享受性事的快活,还要承担他的怒火他的脾气。
陈家男不能往深里去想,只要一想,他的胸口就憋闷不已,连呼吸都觉得万分困难。他原本以为,自己是被买来的孩子就已经足够苦难,万万不曾想过,真正的苦难还在后面等待着他。
陈家男艰难地撑着地板站起来,他环顾这个房间,房间里摆满了小孩子的玩具,还有摇摇晃晃的吊床,像童话故事里那样,木质的小摇篮,上边有柔软的纱幔垂下来。窗户上缀着风铃,叮叮咚咚的,向外望去可以看见修葺一新的花园庭院。
这一切都是陈家男曾经在梦里也不敢想象的世界。一个让他快要疯掉的世界。
陈家男无法说服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他也无法面对待在这个漂亮大房子里的其他人,那是他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吗,陈家男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他慌忙抹了抹,攀着窗户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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