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陈老师远去的背影,瘦削的一抹剪影,逐渐融进办公处的大灯里。
晚霞铺陈在天际线,海鸟低飞。
金何坤无奈地撤了火气,拿过陈燕西剩下那半瓶汽水。千万条霞光印在瓶口,似还残留着老师嘴唇的余温。
能有什么办法。金何坤的指腹轻轻拂过瓶口,望着不远处海面出神。
“怎么,你俩这是吵架了。”
唐浓的声音从后边传来,拖开陈燕西的椅子坐下。他用陈述句,嘴里叼着烟。
这下斯文气质里,又混了点痞气。
“今天没遇上鲸鱼,纯属运气不好。以前也说了,需要耐心、恒心和毅力。急不得。”
金何坤摆手,“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刘易岂?”唐浓想了会儿,干脆换个方式问,“你希望他良心受谴,还是希望他去做想做的事。”
金何坤转头盯着唐浓,“博士,何不直接说我俩不合适。”
“这样大家都敞亮点,也坦诚点。”
“没有谁和谁天生就合适,总得有人妥协、有人退让,这是感情里的规则。”
唐浓讲话时条例清晰,像在汇报科研结果。
“我们这行,阿燕这行,谁能有个定所。总在不停漂泊,不停辗转各地旅店船只。不停向家人解释,我们此行要去多久,凶吉未卜,可能不会回家。然后转身投入海洋,像你今天所见。坐着渔船,去等一个万分之一的机率。”
“你要能接受这样的陈燕西,你就该让他去做自己的事。”
“包括放他去送死?”
金何坤嗤笑。
唐浓跟着笑,“那我问你,阿燕可曾有过一次,就一次。”
“阻拦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金何坤皱眉,正要开口。
唐浓却打断他,“这话,你可要想好再说。”
第三十三章
“昨天你跟金何坤说什么了。”
范宇拿着海洋感知仪,试图与来这儿闲逛的鲸鱼“交流”。运气不太好,昨天他们在这里碰壁,貌似今天依然如此。
唐浓耐心极佳,靠着范宇轻声说:“给他俩加把火,感情的事经不起消磨。”
范宇疑惑,“你是想把阿燕推给他,还是想把金何坤推出去,我看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
“我只做了朋友该做的事,至于最后会不会在一起,看造化。”
唐浓整理湿衣,如有必要他会跟着下潜。
范宇:“问题是,他俩合适么。都是满世界‘浪荡’的职业,两个没定性的人在一起?生活又不是小说。”
“那我们当年合适么,”唐浓转头,眼睫深深,常年冷漠的脸上勾出一丝笑意,“我就给金何坤说,感情不仅有进攻,还伴随着妥协退让。”
“等待本身就是爱情,退一步,才好看清全局。”
“也不能总叫金何坤往后退啊,明天他退出楚河汉界,这盘棋还玩什么玩。”
“所以你下象棋从没赢过我,”唐浓伸手在范宇下巴上摸一把,“审时度势的后退,是为了将军。”
“他们都没急,你操什么心。”
陈燕西没注意到船尾的咬耳朵,全身心放在金何坤那里。从出海到现在,坤爷不说一句。两人昨晚回帐篷,居然形成各睡各的局面。
这还是头一遭。
陈老师反省自己是否说错话,逐词逐句认真分析后,觉得没毛病。他其实很明白金何坤的潜台词:你究竟喜欢我吗。
答不上来。至少喜欢或不喜欢。都不该是轻易讲出口。
正因感情难能可贵,才无法让他变得轻率。
金何坤昨晚没睡好,唐浓是个谈判高手,巧妙将他和陈燕西的次要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
——你究竟是只想陪着他,还是想拥有他。
这话乍一听,无关“你们是否互相喜欢”。好像跟感情没什么关联,细想下去,金何坤发觉这是症结所在。
你究竟只是在失业、闲散、没有自我生活重心时,想找个人陪着,排解寂寞。还是真正想拥有这个人。
拥有他的全情投入。
“这么想来,你是说我不够喜欢他。”
当时金何坤问。
唐浓摊开手,笑得公式化,“这是你自己的脑补,我可没诱供。”
“你看,爱是自己的东西。我们没谁可以倾其所有去爱,爱与不爱都是有原因的。况且你俩应该还没上升到爱的程度,顶多算好感喜欢。”
“坤儿,你和阿燕都比我小。我就仗着他的面子,叫你坤儿。陈燕西和你其实正好相反,你看着愿意吐露真心,愿意对他脆弱,但他不行。”
陈燕西可能到死都不会喊一声痛。
你不要误解他。
金何坤从昨晚想到今天出海,愣是没能够从这两句结语中出来。陈燕西踌躇着要不要上去搭话,或许是该道个歉。
毕竟那时坤爷在关心他,拦着自己送人头,没错吧。
“嗳我说金何坤......”
陈燕西端着盒饭靠近他,略有讨好意味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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