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把手放在胸口,那里有一只小小的蜗牛。蜗牛的盔甲从来都是自己的壳,蜗牛没有软肋,壳下全是致命的柔软。
白晚自嘲地笑了笑:“录下一首歌吧。”
下一首《寻踪》,寻找的,是爱一个人的种种迹象。
听到他的名字会笑,想到他的离去会伤心,会因为一次偶遇而无数次地徘徊在相同地点期待下一次相逢,也会在人群中如向日葵追逐着太阳般追逐那个人的眼神。
这是歌里的爱情。
可白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爱情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简单而模式化的。他盯着傅野左耳垂上的红色耳钉,想,傅野的爱情是怎样的?会像这颗深深嵌在血肉里的耳钉一样,鲜明而疼痛吗?
这晚,他们一直录到凌晨三点。
回到家的白晚却毫无睡意,躺在影音室的沙发上,睁着眼等待天明。
他疑心傅野所说的那个喜欢的人就是江之鸣,不,不是疑心,这简直是一定的。
除了伟大又可笑的爱情,还有什么力量,能促使傅野那样的人放弃前途追随别人的脚步?
屏幕里还放着五年前的那场演唱会,穿白衬衫的江之鸣,举重若轻地在台上唱歌。傅野在他身后伴奏,钢琴声如梦一般倾泻而出,将这个夜晚覆盖。
不知什么时候,白晚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有人唱歌。歌声清亮而悠远,仿若山涧鸟鸣。白晚不知不觉地走过去,走到了那个聚光的舞台。他惊讶地发现唱歌的竟然是自己。而台下全是黑压压的观众——来签售会的粉丝、经纪人刘空、老板、金城娱乐的前同事、程吟……他甚至还看到了高中的同学、老师,还有绝对不可能会出现的——他的父母。
他们还是年轻时的面容,母亲冷漠,父亲深深地拧着眉头,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等待他的演出。
人生之歌,盛大开演,直到这时,白晚才发现,原来他是这样地想证明自己。
想向父母,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唱歌才是他的生命,他不需要任何关照和同情。
白晚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世界安静得可怕,白晚的额头、掌心全是汗,眼前冒出一个个光斑,却仍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一声伴奏响了,仿佛雨滴落在大海,所有的水花都涌动起来,白晚在这灵动的伴奏下活过来了,他找到了自己的嗓子和声音,鲜活地唱了起来。
伴奏和歌声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如大雨铺天盖地地洒了下来,全场沸腾了,白晚感觉自己轻盈得像在飘,是有人帮他分担了这一半的压力,就像过去每一次在台上表演一样。白晚转过身去想去感谢一下帮他伴奏的隋风,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钢琴后的那个男人身形高大,轮廓凌厉,将一身优雅的燕尾服都穿出了几分不羁,但他的表情却是温柔、爱怜的,修长的双手在琴键上行云流水的滑动,与某个夜晚的影子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我问天空哪里有蓝色,
我问太阳哪里有光,
我问黑夜哪里有梦
我问往事哪里有酒香
走遍世界每一个地方,
问出宇宙最深的猜想
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
我问我的心是否爱你,
她却无言哦,她却不讲……”
”
像是感应到白晚的目光,突然,男人在一段间奏中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款款起身,走到他的身边。
“好听吗?”男人凑近他的耳边问。
“……好听。”
“你猜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扶住他的后脑勺,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牢牢地锁定他,英挺不羁的面容不断地放大、放大,眼看嘴唇就要相贴,白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晕眩中听见那人轻笑:“就叫《问心有情》好不好?”
白晚猛地惊醒过来。
日光熹微,透过窗帘的缝隙,将影音室淡淡浸染。屏幕上的画面早已消失了,停留在最后的黑屏。白晚目光茫然地望过去,又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口,他仿佛能透过薄薄的胸壁看到一颗心脏疯狂跳动的形状。
只是,它是为谁而跳?
手机响了,像尾失水的鱼在沙发上跳个不停,白晚一把攥住它,看到傅野的名字,心里一慌,竟然按掉了。
他捧着手机,像捧着一块会融化的冰,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等着傅野第二次打来,却又害怕铃声突然响起。
就这么坐立难安地盯着手机看了好久,但直到天光大亮,傅野也没有再打过来。
傅野的工作室里,他看看苏旭,又看看像只小兔子似的红了脸的程吟,摇了摇头:“歌都已经录好了,现在再说换人,是不是迟了一点儿?”
“这不是还没给片方听吗?一切还没定下来呢。”苏旭嬉皮笑脸地说,“再说了,也不一定是换人,现在是多给片方一个选择,让程吟也试试,没准效果更好呢?”
“你这不是浪费我的时间吗?”傅野说,“片方选的就是白晚,他录的效果也很好,我不认为还有必要让其他人参合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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