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一说完就要撒腿跑,没两步又折回来,这回他整个身子都弯下来,能看到陈亦心也能看到邵安。
“我中文名字是周逸一,你也可以继续叫我Léon。”他太慌了,喉咙也干,有几次字说着说着还会被吃掉,笨拙地像第一次见粉了多年偶像的小迷弟。
“我知道了,Léon,谢谢你。”陈亦心说。
那句谢谢太轻,一下子就钻进他的耳朵挠到脊椎骨。周逸一都不知道自己又说了什么,逃也似地跑回穆宁昭的车上。
“回家吧。”陈亦心扶着安全带挤出一个笑,“想吃什么,中午我都给你做。”
邵安没有作声,从后视镜里看到周逸一上了车后启火。校园内车辆限速十五码,两辆车一前一后出校门后前车没有提速,后面的也没有超车,到红路灯路口也是不急不徐,像是心照不宣的同路人。
陈亦心说:“这不是回家的路。”
邵安跟着穆宁昭的车右转:“去医院。”
“不去,不能去。”陈亦心手都抓住方向盘了,“穆老师不会见我……”
“你没去过,怎么知道他不见。”而且穆宁昭车速这么慢,分明是想他跟上。
“五年前他就不见,邵安,我们试过。”陈亦心抽回手,颓然地跌坐回自己的位子,。
他的选择获得的并不全然是祝福,事实上祝福的声音很少,更多的是无法理解,以及失望。
“你忘了他怎么对你说的,‘我就当从没有过个叫陈亦心的学生’。”
他近乎哀求地看着身边的人:“邵安,我们回家吧。”
绿灯了,穆宁昭的车在前慢慢加速,邵安直等到后面有车鸣笛才踩下油门。
“那也得试试。”
第十四章
c市人民医院内车位没有不紧张的时候,邵安跟着穆宁昭,把钥匙交给同一位家住附近靠赚停车费谋生的中年人。那人捧过奔驰g500的钥匙,说了句老板您这车不便宜啊。
进电梯的时候穆宁昭走得快,周逸一一步三回头地眼巴巴看,是让邵安和陈亦心快跟上,他拿着书,进电梯后持续开门键是穆宁昭一直在按。
重症监护病房在十二楼,穆宁昭出电梯门后就径直走向护士中心,去管理探视的护士那儿登记。
“一次只能进去两个人。”护士戴着口罩,也看不清表情,只听着声音冷冰冰的。
“那我不进去了。”周逸一正要把书给陈亦心。
“不,你和陈亦心进去。”穆宁昭头也没抬,在登记册上写下他们两的名字。
周逸一没想到会是这样,指着自己,脖子一伸:“欸?”
“对,你和陈亦心。”穆宁昭把登记册归还,“等会大人有事要聊。”随后他问邵安:“去抽根烟?”
邵安点点头,在陈亦心肩上轻轻一抚。
陈亦心被要求脱掉外套,护士说消毒三本书花时间,让周逸一只带一本进去,周逸一就三选一了加缪的《反抗者》。
病房护士从没见过陈亦心,就多提醒了一句进去后控制住情绪,陈亦心刚开始没明白,可进病房后看到躺在床上的穆华,他连从门口往前走的力气都没有。
病床前摆满各种医疗设备,从呼吸机输液泵到吸氧吸痰器一应俱全,那些设备通过粗细长短不一的管子同深陷入白被单的那个生命联结,以保障他的存在。
周逸一已经坐在病床边,他翻开那本《反抗者》,身子前倾凑到离穆华尽可能近又不会干扰到仪器的地方,没留意到底是哪一章就开始念。
“‘……没有一个生命,即使是我们最热爱而他们又最热爱我们,能永远为我们拥有。’”周逸一余光能看到陈亦心站在自己身边,“‘在残酷的大地上,情人们始终不能生聚,因被分开……’”
周逸一眉头一皱,正想跳过那个不认识的成语,他听到陈亦心的声音。
“赍志而殁。”
周逸一抬起头看他,还是不懂。
陈亦心解释:“怀抱着没有实现的梦想死去。”
“嗯…‘在残酷的大地上,情人们始终不能生聚,因被分开而赍志而殁。完全拥有一个生命,而人在一生中始终心心相印,忠贞不渝,这种要求是不可能的。……于是,爱就使心爱的人耗尽心血。情人此后了然一生……’”
“孑然一身。”
“哦哦,‘情人此后孑然一身,他的痛苦完全不是不被任何人所爱,而是知晓另一方可能依然爱他。’”
周逸一念了有将近十分钟,不知道是不是幻听,当他念到“倘若人们为思念而魂牵梦萦,却未曾因竭力去爱而形销骨立,这些人是不会理解反抗的现实及其毁灭的狂热”的时候,他听到陈亦心在旁小声的,近乎背诵的和他一起说给穆华听。
周逸一阖上书,短暂的沉默里他一直摸硬书皮上写着“穆华译”的凹陷:“穆老师以前和我说,如果有一天他什么都记不得,就给他念加缪和伏尔泰,我就去图书馆找他的译本。”
“学长你也读过这个译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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