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狗屁!
邵安愤怒地将那张介绍信的复印件撕碎,毫无章法,越撕越细碎。
他被骗了!被什么答案,尊严,活着,他被骗了!
对,他一定是被骗了!被所有人!他一个一个数过去,周逸一,穆宁昭,穆华,杜邦……他一个一个回忆起相遇的片段,怎么就会那么巧,怎么就都是在他失忆之后!他们一个个都是为了把陈亦心从他身边夺走。
他没有长大,他不要长大,他要继续做那个占有欲爆棚偏执的邵安,他改不了,他就是自私,就是要把陈亦心当金丝雀一样豢养起来。可他能不自私吗,那是陈亦心!他的生命,他的希望他的光,他活着,唯一爱他的,鼓励他,看好他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陈亦心!他不要做圣人,不要付出什么无私成熟的爱,他要和陈亦心做爱,身体契合到浑然难分。陈亦心会活下去的,他们会有孩子,孩子会羁绊住陈亦心,像那窝斑鸠,孩子!对,如果自己不能让陈亦心不再往前走,孩子可以,陈亦心会为了孩子活着!
邵安想到解决方法了,孩子一定也必须可以宽慰陈亦心找不到的答案。他瞬间充满了斗志,他要去波罗的海,拉脱维亚或者是立陶宛,他要去把陈亦心带回来!他踉跄地站了起来,手里的纸碎如散花般掉落,落到地板上,落到文件夹上,落到书桌上其他叠放的书上。
落到那本《拜访刺客 唐传奇》上。
他记得那个封面,陈亦心单手握住书脊,给他讲了一个并不开心的故事。
他拿起了那本书,他无法抗拒有陈亦心印记的一切,他拿起了那本书,他翻到那个故事中的故事,才发现那不是剧本,而如果他看过剧本,就会知道陈亦心当初脱口而出的片段在剧本里的位置是19A,而他手里的只是一本画册和中英双语的故事梗概,那里面也有青鸾舞镜——
国王养了一只美丽的青鸾,视他为神鸟,
然后豢养了三年,却始终不曾听闻过它的啼叫声。
夫人建议悬挂一面镜子在青鸾面前,
好让它以为见到同类,或许会发出叫声。
国王于是照做,只见青鸾一看到镜中的同类,
立即兴奋地展翅舞动,高声呜啼,终宵奋舞、不肯停歇,
在唱出最凄厉绝美的音色后,气绝而亡。
他听到自己问陈亦心,这个故事开心吗。
他听到陈亦心说,见到同类,当然开心啊。
他抱着那本书,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抱着那本书,他冲进了放映室,满箱子的蓝光碟片被他推倒散落在地板上,包括那本书,被他随手扔到了碟片堆里。他明明没找多久,可时间多流逝一秒他都觉得无法忍受,他又想快,又怕自己看漏了,他咿咿呀呀地发出了一些声音,像是召唤,好像那张碟片会听见,然后自己出现。
他终于找到了,还好包装是抽拉式的,不然他很有可能会弄坏,他将那张褐色的如同枯败的玫瑰的光碟送进影碟机,他看到屏幕亮起来了。
他坐在屏幕前,很近,距离可能都没有一米,太近了,以至于屏幕布满了他整个的视线,占据了所有余光,系统挑出提示,是否从上一次暂停处继续播放。
邵安坐在那里,他倾了个身在影碟机上操作,按了“YES”。
他看到白牡丹盛开似千堆雪,从京师嫁到魏博的公主娘娘就坐在那片牡丹前,她在教小聂隐娘抚琴,她在给聂隐娘讲青鸾舞镜。
他听到了声音,肉体碰撞的钝浊声。他知道自己和陈亦心在后面的沙发做、爱,他们亲吻,交颈相拥,他们做最亲密的事,他们是最契合的伴侣。
可是陈亦心在掉眼泪。
他一直忽略掉,或者说是在想方设法自欺欺人,他忽略掉了,那一天的陈亦心在掉眼泪,根本没有往常的投入,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心疼啊,他最看不得陈亦心哭了,他回过头。
沙发上只有陈亦心一人,蜷缩着抱住膝盖,听公主娘娘讲青鸾舞镜,捂着口鼻哭泣。
从始至终,他也只有一个人。
哦。邵安想,原来陈亦心真的不是金丝雀。
更不是斑鸠,他的羽毛那么美,他是青鸾。
他爱的人是一只青鸾,那个答案就是他的同类,他见到了,就愿意为之啼血而死。
不,不是同类,关于那个答案。邵安将那本画册重新翻开,在第三十三页的故事之后还有一张图,那张图占据了整整两页,右侧艳丽的青鸾在左页斑驳的铜镜前歌唱。
那镜子里没有青鸾的倒影,是青鸾的心如同明镜。
那镜子里不是同类,那就是他自己。青鸾舞镜不是为了同类,不是为了终于遇到一个懂他的人,而是因为看到了自己。
青鸾舞镜,是见自己。
陈亦心,也想见自己。
他也可能选错,海水深处没有他想要的答案,所以他求邵安别让他往前走,不是因为前面是死亡,离开尽管诱人,但带着遗憾的离开是不划算的。
但他又必须往前走,因为真正的了无遗憾也在那里——他自己能懂自己。
能弥补孤独,战胜“无意义”并获得尊严的,也只有他自己。
那他邵安又是什么角色,这么多年,他们的爱。
邵安按住那张,夹在青鸾和铜镜之间的便签。那张薄纸没有被折叠过,背面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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