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眠……”江承沉默了一下,“是我那时借柳眠打压他呢。”
宋昭看了他一眼,眼里说不清是什么含义。
“方凯没想到顺着那条线摸,我想到了。”宋昭没有过多纠缠,接着说,十指交叉沉吟道,“我派人联络上了当时把那件藏品转给我的二道贩子,沿海一带做军火的基本也都听过他,白小宝。这人就是从倒卖文物到走私军火到打家劫舍无所不为,我就从他查到了那把PSS手|枪的来历。”他颇觉可笑地顿了一下,又道:“你猜我们怎么知道是PSS?说真的,如果凶手本人不露马脚,我们可能这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沪上警署从北郊教堂遭到轰炸后的遗址里找出来的!一起找出来的还有失踪半个月的沪上大亨冯征!”
江承的脸色终于开始变得难看起来了,他不由地从床上坐起了身,眼神直直地盯住宋昭开合的嘴唇:“你什么意思——”
“所有线索都串起来了!沈闻昌!井田和幸!冯征!还有你亲哥哥江继正!蓝星桥牌俱乐部,茂林公馆,沪上废弃教堂,蘅州边界主战场!”宋昭声音低哑,却从中透出一种灼灼的声嘶力竭,“完全符合的路线,精准的枪法,枪支来源,你觉得还会有谁?顾声,睡在你旁边的那个人,他造过的杀孽足够他下一百次地狱!他背着……”
“那你呢?你我手上就是干净的,你身上就没有背着几条命债么?”江承轻声说,语气甚至没有多大的起伏。
宋昭惊讶地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
随后他摇了摇头,侧过脸说:“别的那些人地位如何后果如何先不论,江续呢?他怎么办?你现在向江总司令隐瞒,等你爹找上门来呢!你怎么办?你当时……”
江承闭眼摇头,宋昭见状止住了话头,转而感叹道:“顾声比你想得深太多了,不,比我们想的都是,根本不可能,你……”
“如果你那么想,”江承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就让方凯去抓人送到沈耀——或者江知涯手里就好了,现在又是在和我说什么呢?”
宋昭一噎,本能地想反驳,却倏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
因为江承对顾声的特殊态度实在太过鲜明卓著,以至于他下意识地就觉得动顾声是要经过江承同意的吗?
还是他从一开始就对那个人心存恻隐,甚至隐隐地希冀江承的态度居然能挽回他必然的死刑呢?
事实上江家尚未分家,江承也没有取代江知涯,且不说沈家大当家沈耀,江知涯的命令就是盖过江承本人的,宋昭本来就为江家最高领导服务,不经过江承又有什么不可以?
后一种推测则更为荒谬,他跟顾声不过萍水相逢,因为江承才有了几面之缘,而顾声犯下的事他纵死千百回也难息众怒,他的任务就是亲手将他送上绞刑架,又怎么可能有所动摇呢?
……宋昭知道他这一刻的所有念头都不过是冠冕堂皇的扯淡,但他也深知他只有这一种选择。
某一种极其隐秘、隐秘而不能申说的幽微的缝隙在他心底挣动,他明知最好的解法就是待它自然愈合乃至平息,但他却控制不住,甚至他在极深极深的意识深处,希望保护那棵芽能尽可能地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所以他来了。坐在江承旁边。
“还有些别的线索,我回头再跟你说吧,如果你愿意听的话。”宋昭叹了口气,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又看了看门外,“十三分钟,方老兄还算给面子。”
他起身出去和方凯打招呼了,方凯也没有过多的提及那个案子,他简单地问候了一下江承的伤势,得知并无大恙后就表示过后再来探访。
江承完全没有听进去他措辞得当的问候或是试探了什么,他刚才对宋昭的态度是某种不可言说的习惯性护短似的结果,而事实上他受到的冲击几乎将他的思维能力逼到了强弩之末,以至于他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不能不相信宋昭的每一句话都是滴血的现实,过去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飞速划过,从长福酒楼外那个闯进来为孙女伸冤的老头开始,年轻人面孔上模糊不清的哀伤,他在问“新津口”是什么;不久后茂林公馆熊熊燃烧的火焰,顾声在他身侧是细微而鲜明的颤抖……
沪上那一出流光百转、椎心泣血的《青玉案》。
顾声的暗示如此明显,甚至都不加遮掩,他将他的悲悯和哀怜写在折子里搬到舞台上,而江承每一次都离他如此之近,他却因为他的轻狂和大意一次次放过了那些致命的细节。
而顾声用那把沾着上位者鲜血的枪指向他,告诉他将一再地为此付出代价。
几分钟后,大概就在方凯走了没多久之后,宋昭又一次推门进来,在江承疑问的目光中面色阴寒——江承认识他这二十年,都没见过宋昭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脸色。
宋昭劈头盖脸就说:“——江承,你听说过尚芸芳吗?”
江承短暂地愣了一下,还没有从刚才的思索中反应过来,遵循本能地问了一句:“什么?”
他还想问他怎么又回来了,而宋昭难得一见的差到极点的脸色让他都感到这时候似乎不应该再问,只见宋昭在病房里犹豫地来回踱了几步,双唇紧抿——那画面就好似他喉咙里藏着一条毒蛇,一张嘴就嘶嘶地咧开食人的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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