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定尧脸上的咀嚼肌凸了出来,握着方向盘的指节也有些发白,他踩下油门,车子滑出去。
幸福路的幸福里小区,当初是他们一起选定的婚房,那时候他们还买不起房子,只能租房。涂晓不在乎是买房还是租房,她觉得,跟自己的爱人在一起,租来的房子,也是家,因为家不是房子,而是住在一个房子里的一家人,家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涂晓对租的房子很满意,住在幸福里,他们会永远幸福的。结果那儿至今只是房子,不是家,没有家人,即便住在幸福里,也无幸福可言。
涂晓扭头去看冯定尧,死死地盯着他的侧脸,眼睛都不眨,她要看清楚,这个男人还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冯定尧。
冯定尧始终面无表情,他知道自己脸上有两道灼热的目光,几乎能将他的面皮灼烫出两个窟窿来,他强自镇定着,不动声色。
许久,涂晓垂下眼帘:“为什么?”这个问题,憋在她心中太久太久,七年,准确来说,是六年零九个月,两千多个日日夜夜,无数个无法成眠的夜晚,她都在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要反悔?为什么要离开?
很显然,冯定尧明白她的意思,他心中也为这个答案在心中模拟了无数次,咬了一下牙,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了。”
涂晓一瞬间被击得粉碎,所有的愤怒、委屈、爱恋、仇恨、倔强、骄傲,全都如一个被击碎的水晶球,渣子碎得满世界都是,再也凑不回原来的样子。是了,一个男人,不跟一个女人结婚,难道不是因为不想结了,还会有其他的理由吗?涂晓笔直的腰塌下来,一瞬间如抽离了所有的精神气,眼泪在眼眶里奔走,很快就要崩溃而出,她听见自己说:“停车。”声音好像苍老了一百岁。
冯定尧继续开着车,没有停车的意思。
涂晓伸手去强行开车门。车还在行驶中,虽然车速不算太快,但也有四五十码,冯定尧吓了一大跳,猛地一个急刹车。涂晓没有系安全带,她的身体猛地往前冲,额头撞在了车前台上,只听见“咚”的一声,冯定尧觉得自己的世界再次爆炸了:“晓晓!”
涂晓已经听不见了,她直接被撞晕了过去。冯定尧颤抖着手将她抱起来,涂晓的额头鲜血直流,眼角有泪水滚落下来,泪水和着鲜血,将她苍白的小脸划得无比狰狞,这是冯定尧这辈子看过的最撕心裂肺的画面,他伸出手,小心地试探她的鼻息,他听见自己哽咽着说:“晓晓,你醒醒。”
涂晓没有半点回应,冯定尧心如死一般冰凉。
后面的车已经在鸣笛示意前面的车让位了,冯定尧冷静下来,将涂晓抱到车后座上,缚上安全带,火速开往最近的医院。
车子还没停稳,冯定尧就从车里跳下来,打开车后门,打横抱起涂晓:“医生,救命,快救命!”
有人过来帮忙,将涂晓安置到急救台上,有人将冯定尧推出了急救室,急救室的门关上了。冯定尧耳中分辨并不出任何话语,只听见一阵嘈杂,眼中除了涂晓,再也看不清任何人。他双眼看着急救室的门,眼珠子都不错。直到有人提醒他办理住院手续,他的意识才回到脑海中。
冯定尧机械地做着事,别人要说好几遍他才反应得过来,医院的工作人员简直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要去耳鼻喉科看一看,他一定是个聋子吧。
冯定尧办好手续,回来的时候,涂晓已经不在急救室了,被转入了加护病房观察,医生说已经做完检查,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确定病情。
冯定尧隔着玻璃窗看着里面那个白色的世界,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如那片白色一般苍白,本来是只打算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不再打扰她生活的,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冯定尧将头在墙上用力撞了几下,他也要感受到她的疼痛,为什么受伤的是她,而不是自己。
两个小时后,涂晓从昏迷中醒来,CT结果也出来了,颅内没有出血,眉骨有点骨折,初步诊断为脑震荡,住院观察几天,还可能会有短暂的失忆。
冯定尧听完结果,站在病房外,有点不敢去见涂晓,他怕刺激到涂晓。他从她的包里翻出她的手机,手机有锁键密码,冯定尧想了想,划了几个数字,果然一次性就破解了。他翻出通讯录,涂晓是个孤儿,父母早已双亡,根本就没有直系亲属,他翻找号码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他曾经发誓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家,结果却把她伤得遍体鳞伤。最后找到一个名字为弟的电话号码,拨通了电话。
梁信诚还在喜宴上喝酒,看见表姐的电话,赶紧接起来:“姐,你到家了吗?”
冯定尧说:“你姐姐现在在医院,你过来照顾她一下,行吗?”
“啊!我姐怎么啦?你是谁?她在哪家医院?”梁信诚接二连三地将问题抛出来。
冯定尧说:“她出了点小车祸,不是很严重。现在市二医院,你过来吧,内科506病房。”
梁信诚慌忙说:“好,我马上过来。”
冯定尧将梁信诚的号码存到自己手机里,站在窗外,偷偷地往病房里看,涂晓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被子盖在她身上,几乎都看不出什么轮廓,好像没人躺在那儿一样,他想起自己刚才抱她的时候,真是如烟一样轻,她比以前更瘦了,这些年,听说她始终都是一个人,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冯定尧将头抵在墙上,像离水的鱼一样张大嘴无声地呼吸着,他觉得胸腔干涩得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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