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天白昼短,天色渐渐晚了,西斜的太阳变成了夕阳,红彤彤地挂在山头之上,将远山笼上了一层淡紫色,水面上笼上一层淡淡的轻雾,寒意渐渐加深,游客们大多都散了。古镇上的人们也早收了摊子,装上了木板大门,只留一扇小门,孩子们早散了学,在街巷里跳皮筋、踢毽子、嬉戏追逐,大人们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催促孩子回去做作业。炊烟袅袅升起,鸦雀归巢。这是黄昏时最热闹的时刻。
夕阳将张堪的影子拉长又拉长,他的心越来越急切,王杨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说施理并没有回学校。张堪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挑这样的地方表白呢,退路都不给施理留。
他有些彷徨无措地站在江边,看着江水滔滔北去,寂静无声,看起来温和又从容,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带走多少洪荒岁月,带走多少生命。他的心突然被恐惧攫住了,施理不会想不开吧。他连忙摇摇头,不会,这是自己吓自己呢,以他的性子,不抓住自己胖揍一顿怎么肯罢休。他面对无边的江流,突然生出一股傻气,扯开嗓子,对着江心大声地吼:“施理!我爱你!”
大江无言,有两个好事的人听见,转过来盯着他看一气,然后窃窃私笑,又兀自走了。是的,任凭你再疯狂的举动,再精彩的人生,再滔天的爱意,在路人的眼中,不过是场热闹而已。张堪顿悟到这些,索性放开来,又继续吼:“施理!我爱你!”
喊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听见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从江边停着的一条乌篷游船上传出来:“够了!你烦不烦啊!还要不要脸啊,你不嫌丢人,我都臊死了!”
张堪狂喜,向小船狂奔而去:“施理,你在这里,我总算找到你了。”
施理施施然从乌篷船舱里钻出来:“老爹,我朋友来了,让他给你付船钱。”
一个撑船的大爷站在船头,将竹篙插在水底的淤泥中,酱色的面容露出满是褶子的笑容:“小后生真没有骗我,我还以为你要坐霸王船呢。那个后生,你的朋友租我的船一下午,两百块,快点拿来。我要回家吃夜饭了。”
张堪从兜里摸出钱包,赶紧掏了两百块出来:“谢谢老爹啊,耽误你吃晚饭了。”
老爹看也不看,将钱揣进口袋里,将船缆系在岸边的桩子上,一边系一边开玩笑地说:“小施后生,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你啊。”
施理这时已经上了岸,正准备头也不回地离开,听见撑船老爹这么说,脸一下子涨成紫红色:“老爹,你莫搭理这人,他就是个癫子。”
撑船老爹哈哈大笑,摆摆手,然后背着手,微驼着背,一步一步上了岸堤,哼着小曲回家去了。
第45章
总算找到施理了,张堪揣着怦怦跳的小心肝连忙追上去:“施理,你一下午都在船上啊?”难怪到处都找不到人。
施理不理他,径直往镇口走去,张堪小跑着跟上,找到人了,他的心总算是落到肚子里去了。施理站在皮卡车边上,张堪连忙将车门开了,施理拉开车门就要进去。张堪忙上去拦着说:“施理,天色晚了,要不咱们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施理在江边吹了半下午的风,后来实在是太冷了,才去租了一条乌篷船,躲在船舱里避风,到江心划了两个来回。没想到隔着寸把厚的船板,寒气还是从水中传了上来,比在岸上吹风也好不到哪里去,冻得他直流鼻涕水,此刻是又冷又饿。他本想指着到了车里,开上暖气暖和一下的,没想到张堪还不让他上车。
他没好气地瞪了张堪一眼:“不吃,我要回家!”说着拉开车门,钻进车后座去了。
张堪站在车门外,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施理。施理上了车,看见车座上放着一个袋子,看了一眼,又看一眼,拎起来看了一下,嗅到一股香味,那是下午在茶馆喝茶时吃的干丝的味道。伸手一摸,已经凉透了,他将袋子放在一边。推开车门下来:“走吧,吃饭去。”
张堪本来正准备去开车的,听见施理的话,连忙笑起来:“好,你想吃豆腐脑还是干丝?去吃豆腐脑吧,刚出锅的,这个时候吃比较暖和,我去给你买干丝。”要是他有尾巴,那尾巴这时候铁定摇得比谁都欢实。
施理斜睨他一眼,没有答话,算你还识相。
这时夕阳早已下去,天色开始昏暗,街灯依次亮了起来,将空荡荡的街巷照得一片昏黄,就像是无色的老照片,有一股怀旧的味道。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又缩短,又拉长。
张堪找到一家豆腐作坊,从开着的小门进去,店家还是营业的,是为偶尔留宿小镇的游客们准备的。但是这个小镇,显然不如凤凰、周庄等古城镇有名,游客也不多,来的多是本地人,留宿过夜的就更少了,不过也还是有的。店主看到张堪和施理进来,并没有很意外,只是站在里面大声地问:“喝豆腐脑?”
“是的,先来两碗。”张堪找了一张靠里的位置坐下来,那儿离作坊更近一些,腾腾的热气从那扇小门里翻滚而出,看起来十分温暖。
桌上有白糖和酱油,还有一碗腌豆角,是为喝豆腐脑的人准备的。很快,老板娘便端上两大碗豆腐脑,放在他们面前。张堪拿了一个勺子,擦了一下,递给施理:“趁热吃,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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