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湖酒吧街,他姨就在那上班,你去看看。”
熟悉感这种东西,很大程度上不依靠记忆。
温应尧抬脚走进酒吧。
白天的酒吧很是冷清。散落的酒瓶堆在门口,彩色的纸屑脏得不成样子,混成一滩。地上湿漉漉的,洒了一层水,拖把还搁在塑料桶里,边角滴滴答答。宿醉放浪的颓靡气味从所有的木头缝里爬出来,伸出凌乱黏腻触角,勾引着温应尧。
那个温应尧。
“温先生!”
老板娘喜笑颜开,款款上前挽住温应尧手臂,嗔怪:“您是好久没来了!可把我念的!要说这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还真是那么回事!”
温应尧看着老板娘妖艳面容,没有作声。
过了一会,收回手臂,没有什么语气:“我找平昇他姨。”
老板娘一愣,没反应过来,“平昇姨?平昇……哦!卢、卢筝啊!”
温应尧点头。
“嗨!这还不简单!”扬声往小过道里喊:“卢筝!卢筝!”回头笑吟吟:“温先生,您喝什么?上次您推荐的E……Eis……wein我们这种小地方还真没有。不过,普通一点的都进了些,就等着您来——”
温应尧没有说话,只是沉了面色。
老板娘尴尬后退,琢磨不透眼前的这个温应尧,“我进去给您叫人……”
“劳烦。”温应尧礼貌点头。
卢筝急急忙忙出来的时候,也下意识地喊出了“温先生”。
温应尧笑得得体,开门见山:“平昇今天没去学校,您知道他会去哪吗?”
“没去学校?”卢筝一下走上前,迟疑:“不可能,我看着他出门的——”
“没有。”
温应尧顿了顿,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身体另一个人的存在,“他没有去学校”。
“他有手机!”卢筝叫道,没顾温应尧,转身拿过一旁的电话就拨了平昇的电话。
被掐断了。
卢筝彻底没了主意,抓着电话线继续拨,“阿昇不会不去学校的啊……”
温应尧走进,低头锁住卢筝慌乱的眼神。他在卢筝的目光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重重叠叠,分不清真假。抬眼,抓着最后一丝即将逃离的记忆,话音很淡:“今天是七号。”
“我上次去你家也看到过这个日期,还被做了标记。”
“是什么日子?”
卢筝呆了。
“七号……”
“五月七号。”
“是平昇他爸出狱的日子。”
在最后被“驱逐”的那一刻,温应尧好笑地发现,其实他和平昇是同一类人。
只不过,
一个自欺欺人,画地为牢。
一个孤注一掷,覆水不收。
作者有话要说:
温先生再次出现……
☆、寒冰煮血
宁市监狱并不在宁市。而是在省里。开车过去,路上至少得花三个小时。穿过省道,还有一段很长的山体隧道,出口处的白点不断放大,温应尧看了很久,耳边是离开前卢筝的三言两语。
慌乱急促的语调渗透进现实与回忆,几笔歇斯底里,就在他眼前勾勒出了一个黯淡无光的少年模样。
少年沉在黑暗里。
白光再亮,再盛大,也泯灭不了少年的仇恨。
“温老师……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说,我求求您……一定要帮我把阿昇带回来……”
“阿昇不会放过那个畜生的。”
“那个畜生被抓上警车的时候,阿昇追了一路,什么人都不认,一直追,一直追……差点晕死在路上……”
“后来判了三年多……”
“我以为这三年多多少少会让阿昇的仇恨少一些,淡一些,或者……忘记一点……”
“我没想到……”
“他没有一日忘记过。”
方向盘急剧转动,脚下加速,一瞬间,满目日光。远处,省监狱青黑色的大铁门竦身峙立,在视线里突兀地阻断一切。
温应尧放慢车速,四处搜寻平昇的身影。
出了隧道,还有一段小土路。两旁是废弃陈旧的工厂大楼,隐隐还有焊接的滋滋声传出,估计在做最后的拆检。
驶过第一幢厂楼,与第二幢相隔之间,有一处不大的凹陷,烟酒广告牌竖立在一边,灰头土脸。
温应尧熄火下车。
柜台很小,茶褐色玻璃早就脏得不成样子,划痕累累,但没有影响温应尧低头找烟。
“这个。”温应尧虚空点了点角落里的一包白色烟装,抬头却望见面前并没有人。
外套脱下来随意搭在左臂,扯松衬衣前两颗扣子,温应尧长腿一抬,就站到了柜台后亲自拿烟。
打火机都是现成的,不过劣质粗糙了些。温应尧没有在意,给自己点了根烟。
烟白浓而长,一口而出,覆盖了整个面目,像倾穴而出的白色猛兽,一路蹑手蹑脚,悄无声息,临前却来势汹汹,不可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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