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个头盯着东棠看,那人正仔细捧着他的手,往里哈气。手心手背被同时夹住,传递出一种让人贪恋的温柔。楚忆的表现前所未有,第一次,不想挣开了,就让人这么拉着好了,挺舒服的。东棠沉默着,只专心暖和楚忆冰凉的手,低着头,露出饱满的额头,发茬短硬粗黑,偶尔抬头和楚忆对视,眸子里无不是填满了某种异样的感情。
两人重新缩回被窝里躺着,面对面,手从铺盖一角伸出来,十指相扣,用尽全部力气在脑海里描绘着对方的模样。
这一刹那,楚忆好像有些释然了,心也开始慢慢松软。为何连父母都进不去他心里的那座城,而东棠却可以。可能,在他修筑之前,就已经把东棠放进去了,他原来一直都在城里,从没离开过。
或许真的是因为缺少关爱,楚忆对东棠的那种关怀特别敏感,也特珍惜。但小孩儿的脸皮薄,心里对这方面更是敏感,一直不敢说,也不敢主动伸手去要,觉得那更像是被施舍一样。想故作清高,却贪恋那一抹荡气回肠的柔情。从楚忆记事起,潜意识里就觉得,不应该对谁产生依赖心理,连父母都不曾有过。可唯独东棠,让楚忆牵挂着,担忧着,一天见不着面儿就慌了,干啥事情都没精神。
楚忆把整个童年都给了东棠。和这人玩儿,上学,每天在他脑海里出现最多的不是父母,更不是别人,是东棠。他把所有该和别人度过的时间,倾注在东棠身上了。所有温馨闲适,刺激紧张,全是和东棠回萦难忘的景象。
自此当楚忆察觉到的时候,两人的感情已经变得有些不同寻常,变了味儿了。这一切的开头,却完全无法追踪。
是楚忆第一次进大院看见那人的时候……
是他被郭方信围住,东棠带着一大堆小伙伴来救他的时候……
是骑马打仗,东棠晕了后倒在他身上的时候……
是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东棠跑去和郭方信玩儿弹珠的时候……
是两人在山里冒着生命危险也绝不放手的时候……
还是后来发生的种种?
从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接受,再到对东棠的感激、欣赏,两人成为无话不谈的挚友兄弟,到最后这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已经如山洪雪崩,火山爆发,一发不可收拾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刚过年关,楚国成和宁秀又走了,对于这一切,楚忆表现得很淡然。父母走那天,该干啥干啥,关于父母所谓的三年后再见,也是置若罔闻。
奶奶看宁秀的眼神中充满了愧疚,似乎是在自责没把小孙子教好。楚忆在边儿上偷偷观察着,看着奶奶年迈的白发,佝偻的身躯,哽了两下,还是没叫出一声“妈妈”。话就卡在喉咙里,像根刺儿一样,咽不下去,扣不出来,活生生要把人逼疯憋死。
宁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妈……走了。”
楚忆如行尸走肉般木然地点了点头:“嗯。”
宁秀往里走着,三步一回头,终究忍不住跑回来,稍稍低下头,注视着快和她齐高的儿子,泪流满面,哑着声音对儿子说:“外面冷,快回去吧。”楚忆反而没落下一滴眼泪,临了把两人送上了火车,也没叫出那个称呼。
火车启动开走,逐渐消失在远处尽头。楚忆站在月台上,目光呆滞,看着奶奶有些悲怆的模样,心里五味陈杂,不知作何感受。
他陷入了一种神魂颠倒的状态,仿佛中了魔一般。眼神周转,只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在自己身上,嘲笑着那颗“没有感情”的心,鄙夷、疯狂践踏着少年的尊严。
人这种生物,就是因为进化得太快了,才会在不经意间丢失最宝贵的东西。说到底,都有苦衷,都有难处,错就错在感情是需要时间磨炼的,就算是亲情也不例外。任何人心里的那面墙,都不可能在三五天就被人撬动,就算是以往最亲近的人也不太可能。
谁叹己身无家愁,天地万物为刍狗。
当需要的某种东西匮乏了太久之后,久到已经忘了那是什么,忘了曾经拥有过是什么感受之时,也许就不会那么渴求了。等到有一天再品味之时,说不得还会有些不习惯,不耐烦,甚至再不向从前那么充满希冀。
人,从来都不是完美的。
楚忆家境丰实,还能有知心的人陪在身边,填补他内心缺少的空白,理应知足了。可小孩儿的认知里,没那么多不幸中的万幸,发生在某一个体身上,那就是完完全全的不幸。
再怎么伤感,还是得活着,再多的不如意也挡不住太阳的升起,还是得继续走下去。楚忆这年纪,根本悟不出这些道理。一方面觉得自己太不是个东西了,可另一方面,却有些私心他们从没回来过,可能事情就不会发生得这么突兀。有些事情,期望得越久,反而真可能会失望得更狠。
……
夜黑了,奶奶把院子里的东棠叫住:“看见楚忆了吗?”
“啊?没有啊,”东棠纳闷:“不是送他爸妈去车站了吗?”
奶奶略显焦急:“那都是下午的事儿了,这孩子一回来就没见人了,也不晓得跑哪儿去了!”
“那我帮您去找!”东棠应着声儿就溜出大院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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