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每个寂静冷漠的夜晚,每个孤枕难眠的日子,甚至是每一个熟悉的东西,都能让楚忆想到这记忆中的男孩最真实的模样。
桃花,春风;绿豆粥,凉席;稻香,熟果;冬枝,枯树。楚忆随着季节想着不同的东棠,想着东棠过得怎么样?学习还过得去吗?结婚了吗?这人又呆又傻,情商还低,有人看得上吗?
东棠长变了几分。不过却是顺着以前的模子长的,所以楚忆能把他认出来。整个人壮硕魁梧,孔武有力,眼眸漆黑透彻,亮着不同寻常的光芒。对比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儿,东棠脸上多了分成熟和冷峻的气质,透着萧索、生人勿近的排斥之意,皮肤也比以前黑了半分,却显得很是健康。
刻在楚忆骨子里的冲动开始涌现,双眼瞬间水雾模糊,眼角轻眯,喉结不断抽动……这人是东棠,有血有肉的东棠,不是梦里,也不是幻想,是真真切切的东棠。楚忆心里有些难过,心里麻麻的,那些絮絮叨叨像个母鸡婆似的心情,憋在嘴里倒不出,只能硬撑着咽下去。
楚忆不打算开口质问东棠,或许是话太多了不知从何讲起。他脑海里曾经练习过无数次这种场景,在他见到东棠时,是要扑上去哭一顿?像个婆娘似地掉金豆子?太丢脸,楚忆也干不出这种事儿,再说了,问什么啊?过的好吗?太假;为什么走?太磨叽;结婚了吗?关你楚忆什么事儿啊?
可真要见到了,楚忆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为了避免尴尬,两人不如直接打一架算了?事实来得太突然,任何的顾虑在开始前都是没用的。楚忆并排和东棠靠坐着,两人同时掏出裤兜里的烟盒子。
红塔山,软软的壳子。楚忆把烟盒倒过来抖了几下,尴尬地道:“就一只了。”
东棠道:“你抽吧。”
楚忆从那人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猛吸了一大口,递给东棠,看那人木讷地接过。两人抽烟的动作都几乎一样,习惯用右边叼着烟嘴,只用一侧吸气;都喜欢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夹住,捂着嘴,手指把口鼻、半张脸都给遮住了。
楚忆深深地吸了一口,却闷了许久才吐出来,让烟完完全全进入肺部裹了一圈才放了那口气。抽烟的每一个动作,都显示着人不同的心境。东棠抽不紧不慢,任由烟雾和烟圈在空中打转,静静得像是沉思一样,不自觉地透露着一股运筹帷幄的镇定和沉着。
两人都心事重重,抽烟跟喝酒一样,也看意境,越是情绪激动,越容易醉人。一支烟在两人手中递来递过。楚忆牙齿轻咬着烟头,用舌头在上面扫着那不属于自己的牙印。
烟丝烧尽了,就自动熄灭,东棠捏着烟头硬是抽完了最后一丁点的火花才肯放弃,吸不到烟雾,就使劲儿嚼着过滤嘴,憋着那口烟在肺里憋了半分钟才徐徐吐出。叼着烟蒂,舌头自上而下压着滤嘴,下唇往里一卷,冒着火星的那头含进嘴里,再翻出来。
那口烟吐尽,却迟迟没有散去,楚忆微闭着眼,似乎透过那团聚集的烟霾发现了另一个世界,幻觉像是幻灯片一样播放着,神志越来越低迷,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你……你咋个在这里?”
东棠低着脑袋不说话,反问道:“你呢?”
“我是来救人的,”楚忆淡淡答道,又觉得似乎有些生分,补充了一句,“我现在是个医生了。”
“挺好的,挺好的。”东棠斜着眼睛看楚忆,半响后才又问道:”这病,难治吗?”
“手术风险很大,而且……而且术后还不一定保证康复,就算……就算所有的都成功了,他最多只能活……两年。”
楚忆说完,东棠沉默了许久后,两人之间似乎已经有了隔阂。“最近很乱,你……你还是回去吧。”
楚忆嗤笑一声,踢脚踢到东棠的大腿上,结实的肌肉反倒把楚忆的脚给踢疼了,边捂着脚揉,边笑着说:“你还没跟我说呢,你咋个在这儿。”
魏东棠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目不转睛盯着看楚忆,吐出几个字:“我也是来救人的。”
“那是……”东棠一指楼下病房的方向,“我姥爷。”
楚忆虽然早有意料,对着结果却依旧有些难以置信。手机响得很是时候,屏幕上大大的‘师傅’两个字。
“嗯,师傅我没事儿,我在天台呢,遇见个老朋友了。”楚忆边跟师傅聊着顺便转头瞧了眼魏东棠。心中无限感概,什么时候?东棠已经变成他的‘老朋友’了?
“好,我马上下来。”
楚忆挂了电话,‘蹭’得一下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你姥爷的病情会议讨论出来了,跟我一起去看看?”
楚忆虽说是在询问,手上却二话不说就上前去拉魏东棠,硬是拽着他往楼下走。
魏东棠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楚忆看不到的苦笑。楚忆的手不大,却像小时候那样温暖,视野中的楚忆,几乎覆盖了他全部的视野。不管过了多少年,那如春风般拂过人心的感觉始终没变,魏东棠不想承认,他不是挣不开,是不想挣开了。
拖着东棠从阁楼下来,楚忆老远看见就看见站在走廊上的师傅,赶忙拉着人赶到师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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