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晋平穿上黑色T恤和短裤,趿着人字拖啪嗒啪嗒走过来,坐他旁边,弯着腰在茶几上找了一会儿。
喻遥暗自庆幸刚才把遥控器藏了起来。
23岁,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说两句话就拿个东西在手里玩来玩去。他身为人师,很看不来这种行为。
要改。
但眼下这不是重点。喻遥放下茶杯,斟酌地唔了四五声,拿起茶几上的蓝色文件夹递了过去:“小贺,你上次是不是托我帮你找雪儿的照片?”
贺晋平抬手接过去,挑了下眉,露出微笑:“找到了吗?喻哥,大恩不言谢。”
“别谢我。”喻遥笑不出来,“这是上个高三年级各班的学生名单,理科班的我也打印了,说真的——”他说的真话,“找不到叫慕容雪儿这个名字的学生。”
贺晋平较为平静地嗯了声。
喻遥真想不通真想不通,贺晋平怎么这么傻,稍微开动脑子想一下也能猜到慕容雪儿是假名,在游戏里做了那么多缺德事,为什么非得找她不可?那种小婊.子有什么好的啊?他着急起来连自己都骂:“小贺,我有句实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游戏毕竟是虚拟世界,有些东西不要太当真了。”
文件夹放回茶几上,没第二个人翻开,贺晋平微微往后仰躺在沙发上,没说话了。
这种沉默让喻遥很害怕,同时也很愤怒:“这个慕容雪儿,稍微想一下,应该也能猜出是假名。不是我说话难听,你跑了几千公里过来,到底值不值?”
“我知道。”他轻声回了句。
“网络上很多诈骗案,这个慕容雪儿,骗过钱财吗?情节严重你完全可以报警。突然玩失踪,为什么你不是怀疑她,恨上她,而是千里迢迢跑来找她?”喻遥很难想象自己在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训斥一个成年人,但情绪让人难以自持,“你知不知道,这个人可能不是女高中生,可能是个老剩女,也可能是个在游戏里骗财骗色的不要脸男人!”
为什么要逼我骂自己啊!
贺晋平仰身从沙发上坐起来,手指混乱地揉着眉心:“我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声音忽然沉重粗紧,贺晋平盯着他,深刻的双目冒出寒冷的冰刃,“我知道!你闭嘴!”
喘息松了下来,喻遥愣愣地看着他,心口好像被小刀子割着,热血凝结,觉得难堪极了。
贺晋平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烦躁地揉了下头发:“让我考虑一下,行不行?”长腿侧开茶几迈出去,又转回来,清晰、决然地宣布:“我真的喜欢她。”
喻遥吸了口气,察觉到自己眼睛里充斥着液体,慌忙把目光别开。
你喜欢她,你傻逼,你傻逼还这么自信。
屋子里渐渐闷热起来,贺晋平回了卧室,喻遥坐在客厅,很久都没把情绪从贺晋平那句“你闭嘴”中解救出来。这么大个男人,基本的社交礼貌都不懂,生气了就触犯别人自尊心。喻遥从小到大也没被人这么吼过,现在蜷着腿蹲在沙发上,心口轻轻抽着,不知不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对面的门打开,贺晋平理着衣领大步走出来,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走向门口。
喻遥看着他,喊了一句:“你去哪儿?”
“逛逛。”
“这么晚了,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你要不然带把伞?”
“算了。”声音戛然而止,伴随着门扉合上的声音。
喻遥心里太混乱了,贺晋平这个反应有些出乎意料,或许自己刚才说话应该含蓄一些的,就不必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了,但是这件事本来就自己惹的啊,我也是个混蛋!贺晋平也是,口口声声说着喜欢雪儿,雪儿就是他,他就是雪儿,对身为男人的雪儿呼来喝去言辞不善——喻遥闭上双眼,智者说的对,不能骗直男,会遭天谴。
一直在沙发上坐着,窗外渐渐响起细密如针脚般的风雨声,冷风顺着窗户灌进来,手脚一半是凉的,一半是热的。到窗户边拉上帘子的时候往外看了一会儿,漆黑的夜幕,唯有被灯光照耀的地方显出尘埃般的雨丝,城市里灯火阑珊,贺晋平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可能正好在路上,急匆匆地避雨,可能也在某家店门口,仰头望着这雨幕。
喻遥捂着心口,慢慢回到沙发上,喝着冰冷的花茶。
真正向他坦白认错只会把事情变得一塌糊涂,他不想在贺晋平面前展现这样恶劣且毫无道德的自我——等过几天情绪平稳一些,一定要对他好。
手机显示十一点半,四五个电话被拒接,发了消息也不回,喻遥紧张地在客厅走来走去,时不时看一看窗外越来越肆意的大雨,突然又想,我为什么担心他呢?
因为欺骗,所以心存愧疚,喻遥觉得正是这样。到十二点,他打算拿伞出去找人,门铃突然响了,连忙跑过去,开了门。
湿漉漉的人交缠,贴身红裙覆在白皙的大腿根部,身材玲珑浮凸。蜂蜜茶色内扣卷发的女人扶着醉酒的英俊男人,小脸上流着雨水、汗水和化妆品的混合物,假睫毛掉了,快速眨眼,似乎美瞳也快掉了。她看向喻遥,红唇依旧鲜艳,说的本地话:“帅哥,这位帅哥住这儿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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