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妈妈深长地呼吸了一下:“我听他们说你生病了,不然不敢来看你。”她转身拆开了桌上的水果袋,递了一个苹果给喻遥:“你吃吗?”
喻遥摇头。
她翻动着手指拆开了另一袋补品和零食,又拿出两包来想递到他面前,先放下了。转头看他:“你过的好不好?”
喻遥喉咙沙哑,点了点头:“我好,就是前几天不小心感冒了。”
她站起来,提了另一个全是肉类和蔬菜的袋子往厨房走:“妈妈给你做饭。”
“谢谢妈妈。”喻遥刚想说吃过了,虽然并没有吃过。闭了嘴,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头还是胀痛胀痛的,靠在门上,看着妈妈洗菜和忙碌。有几次想去帮忙,被轻轻推了出去:“你到床上去躺着吧。”
喻遥转过身往卧室走,掀开被子坐了上去。他闭上眼睛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会儿,没多久又醒了过来,怎么都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又站到厨房门口看妈妈炒菜做饭。他小的时候经常这样,妈妈看到他的时候就会回头捏捏他的脸,有时候往嘴里塞已经炒好的肉。但是,自从跟爸妈关系恶化之后,一年都很少回几次家了。
厨房里热气腾腾,锅里的排骨汤汁水滚沸,他妈手艺也很好。喻遥这两天几乎颗米未沾,现在觉得有点饿了。妈妈在切番茄,边动刀边说话:“遥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门框冰冷坚硬,有点硌人:“没什么问题。”
她哦了一声,声音犹豫迟疑:“那有没有谈恋爱啊?”
喻遥愣了下。
她好像自言自语:“反正吧,前段时间你周阿姨跟我说她儿子也出柜了——我没跟她说你哈。反正你要是不好找,就跟他见见吧,我跟你爸也在研究这些——什么1啊0啊我们都知道,但是也不好问是不是,到时候你就去看看吧,合不合适再说。”
喻遥沉默了半晌。几年前他刚出柜时家里一度闹得很僵,断绝母子关系这些话也说过,爸妈似乎统一了口径,绝对不承认他的性向和感情。他觉得有点冷,稍微紧了紧衣服,同时也摸到了自己嶙峋的骨头:“什么周阿姨——”
她急匆匆转过身来:“就是——”
喻遥摆了下手:“我的事你别操心了。”
颇为失落地“哦”了一声。
喻遥也就是在此刻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缓和了语气:“这种事只有本人最清楚,我只是不想让你们蹚浑水,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她微微点了下头,喻遥突然看到了她耳侧的白发。她道:“我跟你爸是老古板了,有很多不懂的,之前没太了解你的事情,做错了很多,要改的。”她叹了生气,“我们现在在努力了解,还真是那句话,活到老学到老。可能有些跟不上了,但还是要理解你啊。”转头切菜,菜板上声音笃笃,“你也原谅爸爸和妈妈好不好?”
喻遥垂着头,嘴唇干涩说不出话。
头上的声音有些喋喋不休,好像三天三夜说不完似的漫长深沉。喻遥觉得妈妈以前话没那么多。
“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谈恋爱的,刚才我来的时候,门边站了个年轻人,很高很帅的,我出去扔垃圾袋的时候他还在,你们要是有什么误会,就好好说一说。”
指尖突然发起抖来,喻遥浑身冰凉,突然抬高了声音:“刚才?”
喻妈妈转过身来,脸色也变了:“真的是找你的啊?”
喻遥转身往门口狂奔,拧开门把扯开门,门外空无一人。身后的妈妈追过来:“他站了好久呢!问他也不说话。”
漆黑的楼道像一张巨口,喻遥踏步出去,声控灯亮起了,冰冷雪白的地砖,从楼梯口走到电梯边,一个人没有。喻遥突然怀疑这是一场错觉,回过头来,猛地撞在妈妈身上。喻妈妈气喘吁吁的:“走了啊?离我这扔了垃圾袋才十多分钟呢,我来的时候他都在,说不定站了一个多小时。怎么就走了啊?也不进来看你,这小年轻怎么回事……”
喻遥眼前发白,声音很低:“长什么样的?”
说不定不是贺晋平呢,他怎么会回来找我?
妈妈在身后竭力地描述:“很高很高的,长得也很帅,高鼻梁双眼皮,穿着长风衣,好像天神一样,也很年轻……”
声音突然静下来,喻遥蹲身提起了门边的一个袋子,映着声控灯虚弱的光,看了下——一串钥匙,一个游戏鼠标。
走了。
他走了。
猛地往墙上砸了一拳,喻遥拽住了纸袋的两头开始撕拽,纸袋韧性极佳,直把他指甲都掀翻了也没弄烂。喻遥把东西砸在走廊上,闷头往屋里冲,一头扎进了床上,拧着十指撕扯被子。指头拽扯得生疼,筋骨节节作响。喻遥抱着头,拼命地撕扯头发,头皮好像要撕烂了似的,白被子上密密麻麻落着。
他哭喊:“我活着干什么!我活着有什么用?!”
喻妈妈从后面抱住他,遥远的哭泣传了过来:“遥遥,你怎么了?”
喻遥在床上翻滚,拼命地捂住了胸口,咬住被子牙关生疼。这么多天的羞耻屈辱、担惊受怕、后悔自责还有今天突然感受到的温暖突然刺激了他的内心,他埋头在被子嚎啕大哭,“妈,我活着有什么用?我做什么都是错的!这么多年,我生下来就是错的!我为什么非要喜欢他?我恨死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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