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唐母胸口起伏,死死攥着鼻氧管,“你以为我们没去给她治过吗?你爸爸那时候资金链断裂,合伙人跑路了,一分钱拿不出来,给她治病,我们家就要砸锅卖铁,卖掉房子!那个时候拿出钱治了你妹妹,你爸爸公司破产,你知道会怎么样吗?我们一家都要卷铺盖回那个小农村里去了,你以为你还能在东泠这种大城市长大,还能过后来那么多年锦衣玉食的大少爷日子?做梦!你把恩惠受尽了,现在长大了,又怪我们当年没有砸锅卖铁治她的病了?”
唐簇丝毫没有动容,坚定地说:“是,当年就是应该砸锅卖铁治她。你们不救她,枉为人父母,而你杀了她……枉为人!”
“你说什么?!”
唐母目眦欲裂,气到发懵晕眩。她还不到五十岁,这么年轻就走到了生命的最后,度过了最初艰难的接受期之后,她开始希望至少走得没有遗憾——如果说她这一辈子全部的心血、全部的希望都系在还算孝顺听话的小儿子唐杞身上,那么最大的不甘事就是远走高飞再无联系的大儿子唐簇。
为此她想尽办法查出了唐簇的住址,联系方式全被拉黑,那就用最原始的办法,寄信。
这招奏效了,她满心以为会迎来一个不孝子在病床前痛哭悔过,母子团聚和解的结局,为自己的人生填上一大缺憾……可是如今,他的大儿子确实来到了她的病床前,却满口“杀人犯”、“枉为人”!
“你骂我不是人?她得的病,那个什么癌,你知道医生怎么说吗?说有可能是家族遗传!这事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娶老婆?那时候已经查出来了,我肚子里怀的那个是男孩,一耽误就耽误两个!老家亲戚都在传我生了个怪物了,继续拖着,再让更多人看我们家的笑话吗?算命的也说了,她克我们家的!怀上她,家里生意就不行了……”她胸闷气短,歇下深深吸了几口氧,忽然又笑起来,“我倒是忘了,你根本不想娶老婆,当然也不念着我的好——当年,你怎么就没被治好呢?我连着生了两个,都是怪物!好在,好在你弟弟孝顺,我这辈子就指望着……”
她话音未落,“砰”的一声,病房门被推开了,一脸铁青的唐杞站在门口。
“小杞!”唐母睁大眼睛呼喊道,先是欣喜,但看见抬步走进来的小儿子的脸色后,巨大的恐慌向她袭来。
他站在门口多久了?丈夫对她日益敷衍,夫妻之情早就消磨殆尽,大儿子恨她,巴不得她死了偿命,唐杞是她行将就木之时唯一慰藉和希望了,不可能的,不可能那么巧听到了——
“姐姐不是病逝的,是被你杀掉的。”她听见自己倾注了二十年心血的小儿子痛苦地说,“你杀过人,我是杀人犯的儿子——是这样吗,妈妈?”
她努力支撑起瘦骨嶙峋的身体,看清了唐杞的眼神,那里面只有惊惧责问和痛心失望,找不到半点孺慕之情——就连小儿子,也不认可她的良苦用心,也反过来指责她!
唯一的希望慰藉就这样破灭了。她这一生,一共生过三个孩子,到了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临了关头,竟没有能倚靠的骨血了。命运开始收息,往后的每分每秒,都是痛苦绝望。
唐母眼前一黑,向后栽倒过去。
第三十八章 我正在追求你
“体征还算稳定。”医生拉着长长的报告单边看边说,“她刚抢救回来的时候,我看报告还挺好的,怎么会突发抽搐?”
唐母昏厥抽搐,嘴里还口齿不清地喊着“都是你爸爸出的主意”、“不关我的事,是他叫我送走的”这样的话,唐杞按铃叫了医生进来抢救,其实到了灯尽油枯的这地步,也不会做什么深度治疗了,不过是把生命体征拉回来又用了些镇定剂让她睡过去,再熬几天日子罢了。
面对医生的疑惑,站在他面前的兄弟两个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脸色铁青,他识趣地没再问了,拿着报告出去了。
唐簇道:“我也走了,我朋友在等我。”
“我……”唐杞神色犹疑不定,最后颓然说,“那你先走吧。哥,不要怪我自私,她对不起你,你不管她天经地义,可她确实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大伤害,我不可能现在扔下她自生自灭。”
唐杞的存在,是促使唐母——或者依照她刚才的指控,是促使唐父下定决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尽管他本人是无辜的,唐簇却从小对这个出生之后就备受母亲偏心宠爱的弟弟亲近不足,以至于两人现在都已成人,却还是很生疏,要是有什么忙需要相帮还行,但要说了解对方,就实在无能为力了。
唐簇根本没想过要拉着他一起如何,但也无意解释,点头表示理解之后,转身往门口走去。
“等她清醒了,我会跟他们谈的,我会说服她这是错的。”唐杞在他背后承诺道。
唐簇摇摇头,不觉得唐杞会成功。根深蒂固的观念想要转变并非一朝一夕的事,生命的最后时光非但没有了却心愿,还要被最疼爱的小儿子责问翻旧账,恐怕结果不过就是唐母被刺激到再昏厥几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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