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看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看够。
“再来。”钟关白说。
他想再看一遍这样的陆早秋。
陆早秋先提了建议,拿起笔稍稍修改几处,再同钟关白合奏了第二遍。
这一遍,钟关白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陆早秋身上,他修长美好的侧影,在琴弦上移动的指尖,随着动作而微微飘动的额发……
“阿白,你在想什么。”陆早秋拎着琴与琴弓走到钟关白身边,“这遍弹得不如上一次好。”
钟关白挨了批评,自知今天很不专业,只好解释道:“……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陆早秋点点头,说:“最近你有点透支身体了,回去休息。现在这版还有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不急在今晚。”
钟关白才不是真的觉得累,他只是一时沉迷于陆早秋,虽然他一直沉迷,可是这次却沉迷得有点影响正常工作了:“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就好……早秋,我想听你拉琴。”
陆早秋道一声“好”便十分体贴地站在他面前拉起舒伯特的《摇篮曲》。
这是一首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曲子,被填了词后更是版本无数,在他们学院的琴房里绝不会有人练这样一首简单的曲子。没有人会选择这样的曲子比赛或考试,甚至仅仅是在这个高手如云的地方练习,都会让人觉得脸红。
只有陆早秋这般实力强到根本无需证明的人才能如此坦然地在这个地方拉这样的曲子,而这样的行为,不过为了哄爱人休息一小会儿。
钟关白看着陆早秋极尽温柔地拉一首《摇篮曲》,简直宛如看见一位长着钢筋铁骨的战神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刚出生的柔软婴儿。
这样巨大的反差让他觉得感动,忍不住也跟着那简单旋律弹起钢琴来。
“不累了?”陆早秋问。
“不累了。”钟关白的手指触在琴键上,同样极尽温柔。
他想赋予陆早秋同样的温柔与爱。
舒缓的小提琴声与钢琴声交织,钟关白甚至觉得那声音是有形的,因为他好像看见了柔软的水云与星光在他们周围漂浮。
一曲还未弹完,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钢琴声,弹的李斯特《十二首超技练习曲》中的第一首,不仅速度快,力度也大,一听就知道琴声的主人用了十分力气,似乎是故意要让周围的人听到。
那琴声一传来,钟关白眼前梦幻的水云星光瞬间消失殆尽,手下的曲子便也跟着停了。
陆早秋未受影响,仍在为钟关白拉着《摇篮曲》。
“陆首席,你等等。”钟关白掰了掰手指,皮笑肉不笑道。
陆早秋放下琴弓,看着钟关白的架势便觉得好笑:“琴房都是挨着的,这样的情况很常见。你在这里练了好多年琴,又不是不知道,还要和学院的小孩过不去?”
“我没有要和小朋友过不去。”钟关白不怀好意地等着那小孩把一曲弹完,微笑道,“哦,是这样的,我突然也想练这一首。”
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弹第二首,钟关白就用更快的速度、更高的技巧将同一首曲子演奏了一遍,他弹得极其精准,每一个音都干净利落,如同诗句“大珠小珠落玉盘”,顺畅得又像莫扎特所说的“有如油在流动”。
在音乐学院的琴房里,这种行径绝对能排进最招人讨厌行为的前三名。
果然,钟关白弹完之后,对方很久都没有动静。
陆早秋好笑又无奈地看着钟关白,后者正在兴致盎然地等待对方再弹点什么。
陆早秋是从不做这种事的,而钟关白则是从小就爱干这种事,只不过他小时候干这事被人告状到温月安那里去过,温月安当着人家的面没教训他,等回了家便将钟关白对人家小朋友做的事全部对钟关白做了一遍。
小钟关白被温月安打压得觉得自己此生弹琴绝没有出头之日,哭了一个晚上,还是被温月安用一罐子点心哄好的。
从此他便不太干这种事,今天大概是真的觉得和陆早秋的幸福氛围被打破了,非要教外面那个小朋友做人不可。
等了半天,对方才试探着弹起《超技》第四首,不过这首大约没练多久,弹得不如第一首好,弹起来明显也不如第一首那样有底气。
钟关白伸了个懒腰,等外面琴音一落便将刚才的可恶行径又重复了一次。
他弹完,心想对面的小朋友应该老实了,没想到不一会儿就听见一个男生愤怒地在走廊上喊:“刚才是谁在弹《超技》四?”
钟关白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决定装死。
“哎,你别喊了。”另一个声音说,“我发现《超技》一、四好像都是院长专用琴房里传出来的。”
“季院长怎么干这种事?”被欺负了的男生压低声音愤愤不平道,“再说,他不是学指挥的吗?”
“这谁知道……老艺术家不很多都是什么都会嘛……哎呀走啦走啦……”
“哪个老艺术家会干这种事……”
钟关白的肩膀一直不停抽动,好不容易等到走廊外面彻底没有声音了,他才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陆早秋十分无奈地摇头,眼里却都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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