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想到十几个小时前,距离这间宁静美好的花店仅仅在不足十公里的地方,几十条生命瞬间流逝,隔离带内几乎成为死地。
机场的出口变成了地狱的入口。
钟关白站在花店门口,他手臂上带着擦伤,白T恤上脏污一片,看起来很狼狈。
“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花店前的女人抬起头,眼神惊讶,“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您?”但是她的惊讶很快转为了担忧,“需要我为您叫计程车送您去医院吗?其实医院离这儿不远,如果您还有力气走过去的话……”
钟关白垂着头,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几乎没有力气去分辩女人言语和身份,“谢谢,不用。我刚从医院出来。我想买一束玫瑰。”
女人的表情更惊讶了,“谁说亚洲人保守?居然有这样浪漫的人,一位带伤的男士从医院跑出来,只为了买一束玫瑰,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事吗?”
“浪漫?不,我只是……”钟关白嘴角牵动一下,却扯不出一个像笑容的表情来,“等待是很痛苦的。所以,干点什么都好。”
十几个小时的等待,像是一把锉刀,一点一点锉平了他的希望,露出他骨子里埋藏的恐惧。
“啊……”女人像是理解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变成了淡淡的同情。
钟关白扯了扯嘴角,弯下腰去挑花。
“妈妈,天哪,妈妈!”花店里传来了小女孩的尖叫声。
花店门口的女人对钟关白歉然一笑,疾步走进店内,“发生什么了?”
“他们有枪!啊!”店内的尖叫声还在继续,“妈妈……”
钟关白听见花店内的电视里远远传来枪声,却只是麻木地站在原地,用手在装着花束的水桶里拨来拨去。玫瑰花的刺划过手指,感觉不到疼痛。
走进店里的女人轻轻拍着小女孩的背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Elisa,宝贝儿,不要看,一切都会好的。”
钟关白从水桶里拿起一束花苞紧闭的橘色玫瑰,走进花店。
“这束花多少钱?”他问。
女人紧张地盯着电视,没有转头,钟关白的眼神也跟着落到电视屏幕上。
电视里的视频是用手机在远处拍摄的,摇晃得厉害,奔逃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人群中一个穿白色衬衣的东方男人拿着手机,嘴唇紧抿,好像在寻找什么。
弹片飞溅,男人捂住了自己的手臂,手机摔落在地上,血从衬衣的袖子从浸透出来,哪怕在这样远距离的镜头中都清晰可见。
“妈妈!是那位送我花的先生!”Elisa睁大眼睛,害怕地说,“那位先生有危险!他们有枪,他们要伤害那位先生!”
钟关白脸色惨白,感觉自己的胸腔被狠狠捏了一把,连心脏都挤得发疼。
屏幕上的画面断了,变成了新闻主播的脸。
“在枪击得到控制后,残余的恐怖分子引燃了身上的自杀式炸弹,现场发生了爆炸……截至今天下午三点,死亡人数已达32人……重伤29人……其中有21人为外国游客……”
镜头里根本看不清炸弹是怎么样爆炸的,一团火光将携带炸弹的恐怖分子和周围近距离的人直接炸成了齑粉,建筑和车辆都变成了碎块和粉末,巨大的能量冲击让周围很远处的人都扑倒在了地上。
爆炸以后视频里是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很久,在一片浓烟笼罩的废墟与尸体的画面中,背景音出现了抽泣的声音。
钟关白似乎在镜头的一角看到了陆早秋的背影。
那副身躯……陆早秋在他心里一直瘦削的,但是当时陆早秋却撑着手臂,给了他一个全然安全的空间。
那是死地中唯一的生处。
女人恍然地转过头:“我记起来了,那是你的……”
“……爱人。”钟关白盯着电视屏幕说。
女人看到钟关白手上还未开的玫瑰。那天在火车上,这个男人手上也拿着一束玫瑰,盛开的花像是盛开的爱意。也许这次,等玫瑰花开的时候,他的爱人就会醒来吧?
Elisa偷偷觑了一眼钟关白,挣开女人的手,跑到花店的一角。
“先生。给。”Elisa跑过来,扯扯钟关白的脏T恤下摆。
她手里拿着一束花,五瓣,绿叶。
浅蓝色的花瓣和她的眼睛一样明丽,像是纯净的天空。
“先生,请收下这束花。一位淑女应该将这束花送给一位受伤的绅士。因为,我的妈妈对我说,它的原地产是中国,它是一种非常坚强的花。”Elisa说。
她把花塞到钟关白手里,“先生,请您记住,它非常坚强,它不会死。无论发生什么。”
L'Archet医院。
钟关白抱着花走到病房门口。
刚换了夜班的护士,查完房的护士小姐拦住他,“先生,请问您是陆先生的朋友吗?”
“我是陆先生护照上的紧急联系人。”钟关白拿出陆早秋和自己的护照,给护士看自己的名字。
“Zhong……”护士小姐看见护照上的拼音,点点头,“钟先生,一个小时前,清理恐怖袭击现场的警察打电话来问我们医院是否有一位名叫Lu或Zhong的伤者,我想,”护士小姐将一个信封递给钟关白,“这应该是您或者陆先生遗失在现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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