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关白一慌,担心再次彼此误会,于是他把他能想起来的,他们第一次巡演的事都写在纸上。他写着,那些画面一一划过脑海。他突然想起他们来法国之前,陆早秋看他们第一次巡演的相册,他随口对陆早秋说:“那时候我怎么就没跟你在一起呢。”
他心里一酸,在纸上认真写道:“陆首席,我爱你,不因为任何事改变。那次的误会我不想再来一次,你与别人不同,我爱你,你与过去的你不同,我也爱你。我还和当年一样——你可以因为任何原因拒绝我,反正也没用。”他一鼓作气地闷头写,“我会陪你吃饭,开车送你去想去的地方,给你作曲,听……”
他写到那个“听”字的时候,突然手一哆嗦,笔“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本来要写“听你拉琴”。
钟关白怔怔地盯着那个“听”字,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把那个字晕开,模糊得看不清了。
对于陆早秋的突发性耳聋,其实他也是没有真正接受的。这些来来往往写在纸上的对白,就像一场临时的演习,理智上他被通知了陆早秋的病情,但是潜意识里,他根本不相信陆早秋真的已经听不见了。
陆早秋轻轻拿起那张纸,仔细看上面的字。
钟关白不敢抢陆早秋手里的纸,但他又担心陆早秋看了会有很大反应,而陆早秋却只是有些恍然地盯着那张纸。
他在看钟关白写的那段过往。
过了很久,陆早秋低唤了一声:“关白。”
钟关白下意识地去应他。
陆早秋像是在想什么,“以前,小喻说,要我对你好一点。”
钟关白摇头,陆早秋对他已经不能更好了。
“唐小离也说,要我对你再好一点。”
钟关白不停摇头。
“其实,”陆早秋轻声说,“ED这件事,我没有那么在意,被其他人嘲笑也无所谓。”
“只是一想到,这么好的你,平白要比别人少一些东西……”陆早秋的声音更轻了,“我就觉得很难过。”
低低的声音传到钟关白耳里,有如轰鸣。一字一字,如钢铁巨兽驶过,将他全身的每一寸筋骨,连同腹内五脏六腑全碾得粉碎。
“所以,现在这样,我更无法说服自己答应你。”陆早秋抬手擦钟关白的眼泪,“好了,不要哭了。”
钟关白感觉自己好像一条被人拿捏住了七寸的蛇,动弹不得,他僵硬地从地上捡起笔,又拿了一张纸,写道:“我没有比别人少任何东西,我比谁都拥有得多。陆首席,你反过来想,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我,你会跟我求婚吗?”
陆早秋看着那行字,良久没有说话。
钟关白突然想,大概,根本没有那种可能,因为陆早秋是不会让他躺在那里的,陆早秋从来都只会把一切挡下来,护他周全。他正要再写什么,却听见了护士的声音。
钟关白抬头,是护士从外面开了病房的锁。
陆应如跟在护士后面。
护士推了机器过来,给陆早秋测了血压,看了瞳孔,说一切没有问题,她明早再来。
陆应如走过去,钟关白默默把纸笔递给她,带上病房的门,出去了。
陆应如低头,看到纸上那段:“我没有比别人少任何东西,我比谁都拥有得多。陆首席,你反过来想,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我,你会跟我求婚吗?”
陆早秋看着陆应如,回答了刚才不曾向钟关白回答的问题:“我会。”
陆应如在纸上飞快地写出几行字,那字自成一体,有杀伐风骨,“你不会。如果是你,必不会挑这样的时机求婚。”
她太了解陆早秋,知道陆早秋那句“我会”只不过是在掩饰钟关白的不体贴。
陆早秋沉默半晌,“他这样直接,我只觉得可爱。刚才我,”他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柔情,“差一点就答应了。”
陆早秋没和陆应如说过这种话,应该说陆家没有人这样说话,陆应如一时不知该接什么,于是直接无视,转而写道:“你需要休息,不要说了。我简单跟你写明情况。我跟医生谈过了,明天上午做检查,如果情况不好,就转院。我跟林开通过电话了,他和这边最好的耳鼻喉科医院有合作。”
陆早秋点一下头。
“我拿到大使馆的伤亡名单从巴黎飞过来,两个小时后必须飞回巴黎。”陆应如快速写完,看陆早秋虚弱地躺在那里,到底心疼,于是又写了一句,“睡吧,我看着你。”
陆早秋精神很差,和钟关白说那么多话已经是在强撑,他疲惫地闭上眼,眉头却蹙着,不像在安心休息。过了一会,他又担心地睁开眼,低声喊:“姐。”
陆应如用眼神询问。
“你……不要为难他。”
陆早秋不求人。
在陆应如的记忆里,他只这样说过两次话。
上一次还是在二十多年前,幼小的陆早秋抱着自己的小提琴,光着脚站在墙角,对盛怒的父亲说:“你……不要砸我的琴。”
已经比陆早秋高出一截的陆应如穿着得体的裙装,挡在陆早秋身前,“爸,这样太难看了,楼下还有许多客人在等您呢。况且,有我,还不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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