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关白:“老师?”
温月安说:“阿白,早秋这个孩子,你不要小看了他。”
钟关白应了一声,又说:“我不会。”
温月安说:“在你带他来我这里之前,他自己来过一次。”
钟关白一愣。
“我平时不见人。那天上午,他敲了一次门,没人应,我也没有邻居,他就一个人在院子外拉了一首《沉思》。不久之后下起雨,我以为他拉完就走了。没想到,天黑的时候,他在门外说:‘不打扰温先生休息,学生明天再来。’”
温月安坐在轮椅上,看着院门口的一盏石灯和石灯上的门檐。
那天,温月安开门的时候,陆早秋正好站在门檐下,雨水从门檐滑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服,石灯映在他身上,能看到提着小提琴盒的手指上缠着绷带。
温月安看到那双手,道:“阿白提起过你。”
陆早秋朝温月安深鞠一躬,“温先生。关白说要带我来看您,又担心您不同意。”
温月安说:“所以你就自己来了。”
陆早秋:“我怕到时他难过,只好提前叨扰。”
温月安问:“若我不同意,你便天天来么。”
陆早秋低下头,雨水从他的发梢流下来,划过下巴,他轻声道:“学生不敢打扰。学生站在檐下,温先生就当是躲雨人吧。”
Chapter 18 【《アシタカセッ杂》- 久石让】
“阿白。”温月安对电话那边道,“这道坎,他过得去。你要信他。若两周后——”
“那我就站在他身边,做他一世撑伞人。”钟关白道。
温月安沉默一阵:“你去吧。”
待他挂了电话,将手机递给季文台,道:“阿白……不像我。”
季文台哼了一声:“钟关白要是像你就好了。”
温月安望着那盘残棋出神:“还好不像。”
季文台捡起地上的扫把:“你啊……二十年收一个学生,心里喜欢也不让他来看你,就一个人待着。”
温月安道:“老人家,有什么好看。”
季文台看着温月安,温月安还穿着二十几年前的衣服,梳着二十几年前的头发,夜晚的月色将他的眉眼照得一如当年。
“好看。还是好看。”季文台回忆起来,“当年他们戏称你什么来着?那个时候的女学生是真对你好啊……我记得钟关白小时候打坏了你一只杯子,你自己坐着轮椅找遍北京城也非要找个一模一样的回来。也不知道谁把这事儿说出去了,全院的女学生都恨不得帮你找一个出来。”
温月安也想起来,道:“女孩子,总是心善。”
季文台神色揶揄:“那还有几个同去的男学生呢?”
温月安抬眸,淡淡看了一眼季文台,“文台,你与学生也这样说话?”
季文台:“咳,老温,我是告诉你,男学生也心善。要一视同仁。”
温月安看着院子里的溪水与荷花,脸上显出一点回忆的神色:“现在想来,不该找的,把阿白吓坏了。”
季文台看着那盘残棋,摇头道:“你还是要找的。这么多年,这里一直维持原样……老温,虽然我一直劝你,但你心里想什么,我多少还是知道点。”
温月安沉默着调转了轮椅,半晌问:“文台,弹琴吗。”
季文台叹口气:“我不弹。老温,你哪里是要听琴,你这是要听人,我弹不来。”
温月安推着轮椅进了楼内,用手撑着特制的扶手上楼梯。季文台跟进去,看着温月安空空的裤管悬在空中,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抬起手来。
温月安在楼梯上垂眸看了他一眼。
“我不扶你。”季文台收回手,背在身后,像往常一般,慢慢跟在温月安身后上楼。
温月安坐到二楼备用的轮椅上,进了书房。
书房的桃木桌上有一幅字。
白雪关山虽行远
万死未敢负师恩
虽然那纸已经被展平了许久,上面仍有大小皱褶。
季文台进去,一看见那幅字,就嗤笑道:“钟关白写的?他的字也不像你。”
温月安推着轮椅过去,微微抬起手,停在“关山”二字上,“文台,请人帮我裱起来吧。”
季文台边看那幅字边笑:“老温啊,你看得上眼的东西不多,就这,也值得裱起来?”
“阿白小时候写的字,我都留着。”温月安从柜子里拿出一叠一叠钉成册的宣纸,他低头看着那上面的字,眼中带上了淡淡笑意,“你看。”
季文台大笑,“‘静’字还少一横。”
“阿白那时候会的字还不多。”温月安把厚厚的册子翻到末页,“后来就写得很好了。”
“我看也一般。”季文台低头看一眼桌上的字,哼笑,“他不是个用功的。你还真要裱起来,裱了挂哪?”
温月安道:“他长大以后难得写一幅给我,又怕写不好,这还是我从废纸篓里捡回来的。只怕没有下回了,得好生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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