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人记着,他们也曾仰望它,赞颂它。
他缓缓转过头,朝观众席看去。聚光灯砸在他脸上,让他看不清台下的任何一张脸。
“垃圾!”
“什么玩意儿!”
“我要退票!”
在一片骂声中,突然一个声音喊道:“关白加油!”
场下许多人跟着一起喊起“加油”,还有人鼓起掌来,逐渐盖过了那些喊“退票”的声音。现场的毕竟绝大多数都是粉丝,某些时候更严苛,某些时候也更宽容。
钟关白看了一会观众席,任舞台上的白光照得他头晕目眩。
过了一会,他撑着钢琴站起身,朝着观众席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又朝乐队鞠了一躬。
超清的直播可以看到屏幕里钟关白鞠完躬的一刹那,眼睛里全是血丝,睫毛上不知是汗是泪。
像一个因自知濒死而绝望的人。
陆早秋没有见过这样的钟关白,心疼之外,几乎有种失职的感觉,他拿起手机,“我也爱你”四个字还停在输入框里,没有发出去。
他捏紧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订机票,回北京。”
手机那边说:“现在?陆首席,巡演那边……”
陆早秋:“换人。”
“可是——”
“换人。”陆早秋说。
“陆首席——”
“有事我担着。”
他挂了电话,看向笔记本的屏幕。
钟关白看着台下,镜头给了钟关白的脸部一个特写。
细密的汗水布满了他的额头,连绑在脑后的额发都被汗水浸透了。
他说:“对不起。”
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喉结也跟着动了动。
“请让——”
陆早秋以为钟关白会说:“请让我重来一次。”
钟关白看着台下,聚光灯把他的脸照得惨白,像只剩下白骨。
他的一张脸上,只有眼睛里还带着颜色。
一片血红。
“请让工作人员为大家退票。”
全场大哗。
陆早秋盯着屏幕,右手紧紧捏住了左手小指的第二根指节。
Chapter 3 【《Introduction and variations on Nel cor più non mi sento from Paisiello’s La molinara, Op.38》- Niccolò Paganini】
喻柏蹲在陆早秋家门口蹲了十几个小时,蹲到第二天下午,胡茬冒了一下巴。他隔一个小时给钟关白打一个电话,其余时间一边跟工作室的公关联系一边刷微博。
等他手机没电插上充电宝的时候,网上已经开始流传钟关白的演出车祸现场视频。
充电宝用到第二个的时候,工作室的公关发了钟关白生病的通稿,钟关白上了头条,微博已然沦陷。
充电宝用到第三个的时候他听见了脚步声。
一抬头,一个提着琴盒,穿着西装的高大身影站在他面前,阳光打在来人的半边脸上,硬净的轮廓里显出风尘仆仆的味道。
喻柏站起来,把门让开:“陆首席,白哥电话还是打不通,他自己开车走的,我没拦住。”
陆早秋说:“应该在家。”
他拿出钥匙开了门,走了一圈,家里是空的,只有琴房的门关着,他轻轻扣了两下门,里面没动静。
他从外面打开门,钟关白像一只可怜的大猫一样蜷在钢琴键盘下面的地板上,乐谱散了一地。
钟关白没有卸妆也没有换衣服,他以前健身的时候肌肉线条很漂亮,后来应酬太多,在外面吃得乱,睡得少,没时间健身,肌肉掉了不少,现在裹着皱巴巴的燕尾服蜷在地上,看起来瘦得过分,像个被坏人蹂躏过的落难王子。
一部被摔出了裂痕的手机落在钟关白手边的地上,里面正循环播放着视频。
视频里传出来鬼畜式的演出事故片段,钟关白在访谈节目里那句“十级车祸现场”被和“请让工作人员为大家退票”剪辑在一起1.5倍速播放,极其刺耳。
陆早秋走过去把手机拿起来,关了视频放到一边。
他回头看了一眼喻柏,从琴房退出来,关上门,低声说:“你辛苦了。”
喻柏知道自己不方便留在这里,于是说:“我应该的。陆首席,公关那边肯定会处理,你注意别让白哥看手机,我觉得,其实他在乎的东西,真挺多的,可能这次就是太在乎了……”
陆早秋关上门,走到离琴房远一些的地方,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
喻柏笑了一下,跟着走远了点,小声说:“嗨,我就不废话了。那我先走了。”他转身没走两步,又返回来,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陆首席,你对白哥……对白哥好点儿,他走的时候脸色特难看,什么都没说,我就最后听见一句话,‘他肯定失望了。’”
陆早秋盯着琴房的门沉默半晌:“我打算带他走。”
喻柏一愣:“走去哪?”
陆早秋没回答:“你把他的目前为止所有的合同都发给我。”
喻柏吓了一跳:“这,那什么,这事儿我得跟白哥说,他现在身上三个代言,一个综艺,还有电影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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