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佛手握在门把上的手瑟缩了一下,姚健谈已经像一发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你等——”
宋佛手本来想说你等等大部队,但已经来不及了。
警队方才路过夜市一条街,到处是喝醉酒耍酒疯的年轻人,看见警车非但不让道,还故意过来堵路,一群人吆五喝六的,仗着人多势众拉起一道人墙,拍着车门哈哈大笑,“警察叔叔呀,这是上赶着给哪位领导家送钱去啊,还得等摸黑,拿着群众的血汗钱不干正事,真不要脸呐。”
宋佛手肺都快气炸了,一拉车门准备下去揪住这些自以为是的棒槌狠狠抽几耳刮子。姚健谈赶紧按下中控锁,阻止了他:“佛手,救救救人要要紧。”
宋佛手狠狠一拍大腿,忍了。
其他同事的车还都被扣在后面,只有他俩这辆打头带路的小轿车一骑绝尘,闯关成功。
所长有令不许鸣笛,所以当他们杀到银行门口时,里面的人并无察觉,一个光头刀疤脸正提着一个圆滚滚的男人往自动取款机上撞。
男人的脑袋像颗泄了气的气球,被撞的凹进去一块,浓稠的黑血从创口喷出来,本来窝窝囊囊的一张脸,霎时增添了几丝恐怖的气息,显得些面目可憎起来。
宋佛手被眼前的景象吓到片刻失智,脚下慢了半拍,姚健谈就这么赤手空拳的冲过去了。
他像组队游戏中第一个跑去攻塔的肉盾,勇敢且智障,速度快血厚有什么用,没有攻击力还不就是个拖进度条的?
可这个小结巴好像没什么自知之明,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主角光环附体,一定能来个干脆利落的杀一儆百。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姚健谈像一颗蘸湿了引信的□□,连个火花都没来得及呲出来,就听到一声闷响。
“噗呲——”
一道寒光从他的背部闪现,随后是慢慢洇出的红,像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开在淡蓝色的警服上,红的艳丽,夺目,甚至有些刺眼。
宋佛手的目光好像被囚禁在这方寸之地里,避无可避。突然,视野里的画面极速翻转,姚健谈仰面倒了下来,胸口上垂直立着一把沉重敦厚的西瓜刀,刀刃上没有槽,拔不出来,血就顺着刀尖和皮肉相连处一层层往外渗,染红了左臂的警徽。
他艰难地偏过头,脖颈发出机器人一般咔吧咔吧的响声,宋佛手想提醒他,朋友,这是长期做电脑前工作落下的颈椎病,这次任务回去我给你上点膏药,好不好?
他不知道问出口了没有,反正姚健谈没有回答。
“佛手,让队里多派点人,一定要把人质救出去。”
这是他人生中说的第一句没有结巴的话,也是最后一句。
四面八方涌进来的人声和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充斥在宋佛手周围,他手足无措的站着,感觉自己像被套进一个玻璃罩子里,有人跟他说话,有人拉他走,他茫然的看着他们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失去知觉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满地血红。
这次追捕行动以实习警察姚健谈的死亡告终。
宋佛手揉了揉眼睛,表情有一瞬裂开,“我好像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后他们告诉我我看到的都是假的。”
魏南风转身凝眉:“什么意思?”
“这件事后,我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星期,期间一直处于断断续续的昏迷状态。”
“我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同事们健谈怎么样了。”
宋佛手的话音突然顿住,好一会才继续道,“他们说健谈死了,是死了,不是牺牲,你明白吗?不是因公殉职,而是…玩忽职守,激怒了逃犯,自己被捅死,还连累了十几名人质。”
魏南风双眸一凛:“说明白些,怎么会这样?”
“我也想问啊,我也想知道怎么会是这样,他们每个人都告诉我因为姚健谈自不量力,擅自行动,跟逃犯沟通时进行言语攻击,导致逃犯一怒之下杀害了所有人质,连同他在内。就连报道上都是这么写的。”
“可我当时就在现场,事实真相根本不是这样,那个人质那会已经撞得没人形了,健谈如果不扑过去救人,他马上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不仅如此,健谈还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困住逃犯,为大部队拖延时间。”
“可是…怎么会变成他们口中那样呢…好像人质的死都是健谈的错…”宋佛手把脸埋进胳膊里,“都怪我,如果我当时坚持一下,没有晕倒,他们是不是就不能颠倒黑白了?健谈是不是就能被封为烈士了?”
“他本来就该是烈士啊,怎么会…怎么会是擅自行动、玩忽职守呢……?这帽子扣的太大了啊。”
栾舟不忍的背过身去,旁观者永远是看的最清的,但真相往往太过残忍。
这还不够明白吗?因为是国际会议期间发生的大新闻,派出所不可能压下去不报,那么,为了抱住更多人的乌纱帽,只能把责任全推到一个人身上,而这时,恰好有个合适的替罪羊,死无对证,口不能言,拿他开刀不是正好吗?
“我后来去找过所长,他随意安抚我几句,说我一定是受惊吓过度,记错了,让我回去多注意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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