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文和英语这样好,在南安这样的大城市找工作,好找极了。很多培训机构需要他这样的人,几乎是去的当天,他将成绩单子一亮,机构就拍板要下他。他紧接着就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涯,培训机构有很多分店,他被分在一家新商场的新店里。
他给小学生辅导语文,做二休一,并不是特别累,而且工资还不低,他很知足。
见到金澍的那天,应枫至今还记得,是个不停打闷雷的天气。
应枫那天有班,可是空中响雷一阵阵,明显就是将要落大雨。培训机构提早放学,家长们也早早来接孩子。将孩子们送到家长手中后,应枫也早早地撤了。
他从电梯出来,绕到商场后门准备坐地铁回学校。可他一出门,空中又是一声巨响,吓得他打了个哆嗦,很显然,行人同他一样。
那一瞬间,世界变得特别安静,天色也突然变暗。
整个世界被响雷震懵,忽然睡着,似乎一时都难以醒来。
万籁俱寂的时候,应枫听到背后响起一阵歌声。那似乎是首童谣,不是中文,应当是蒙古语或藏语。那声音还带有少年极力隐藏的青涩,伴随吉他偶尔的颤音,唱得真诚而又莫名荒凉。须臾之间,夏日层层乌云包裹着的烦热城市似乎都跟着苍凉悲伤起来。
应枫回头,背后商场露天的广场上,搭有一个简陋的台子。
那是新商场为了招徕顾客搭的,常有不知名歌者在那里唱歌,应枫一直都知道。往日,他都是匆匆路过,从未仔细听过台上的人唱歌。
而那一刻,台上有几个陌生而又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身前或有琴,身上或有吉他。但他们谁也没动,只有正中间那个男孩子低头拨弄琴弦在唱歌。
雷一阵阵地打,路人全部行色匆匆,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这天,这地,与行人,与往日的应枫一样,根本不会去在意台上的他与他们。
只有应枫,他站在来回之间,听那个男孩低头安静唱完了整首歌。
应枫听不懂歌词,却在男孩唱完最后一个音节,右手拨完最后一根弦时,才发现自己早就已潸然泪下。
唱完后,台下连掌声都没有。
唱歌的高个男孩转身下台,看也没看台下一眼,而已有其余歌手欲上台。
直到又是一连串极响的雷,大雨猛然坠地。应枫身边,很多女孩吓得尖叫,拼命往商场内躲。应枫泪眼朦胧,毫无知觉,依然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他却忽然回眸,看向应枫的这个方向,似也被女孩们的尖叫声吓到。
眼泪令眼模糊,却又使视线更为清晰。
应枫伸手,匆匆抹去脸上的雨水。透过层层雨幕,不顾雷雨与尖叫,趁着他这个短暂的回眸,看清了那人的脸,与他被雨水洗净清透的蓝色双眼。
全世界都醒了。
广场上的所有灯也瞬间一同亮起。
从此,那双蓝色眼眸就沉入应枫心湖的最深处。
应枫想到往事,听到当年的歌,趴在草地上,眼泪如同当年天空中漏下的雨,直往下流。
有时他会想,金澍为什么要出道去当歌手,当演员,当明星呢。如果金澍始终是当年的金澍,他是不是再不用与那么多人共同拥有他?
每每这时,他又会反复自我劝说。金澍本来也不知道他是谁,即便不进娱乐圈,也不会和他这样一个普通人在一起,不是吗。
师姐说得对,当年那场大雨还未把他淋醒吗?
金澍都有儿子了!金澍从来也没有喜欢过同性!
更没有喜欢过他。
甚至也不记得他。
况且当明星不也挺好吗,他能用另一种方式去拥有金澍,他还能看到、听到金澍的一切,金澍今年不还祝他生日快乐了吗。
八年前,他等到天亮,等到雨停雨又落,都没等到的一句“生日快乐”啊。
做粉丝真的也挺好。
金澍不知道与应枫有关的这八年,却有可能已经知道有个追了他八年的粉丝叫作金小雨,好歹也是上过热搜的人。
应枫不是什么悲观的人,甚至来内蒙时一直充满期待。可是谁能想到,他竟然能在这里碰到金澍,还这样恰巧,金澍坐在深夜的草原上,给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唱这首八年前的歌?
他都只听过那么一次。
应枫一边哭,一边拼命地去擦眼泪,就当缅怀自己的初恋了。
可怜的,始终只有单方向的,又可笑的初恋。
应枫静悄悄地往回爬,想赶快回到车上,就当从未来过。
可他爬得太急,还因抽鼻子太用力,不可避免地发出声响。应枫一愣,下意识地回头,金澍也已回身看他。
天。
应枫本来真的已经不哭了,都很早前的事了,毕竟触景伤情嘛。哭过也就算了,生活还要继续么,人还是要积极向上往前看。爱情是个什么鬼东西,他并不需要。
可他这副鬼样子,怎么能被金澍看个正着?
应枫是真的又想哭了。
偏偏头顶的月光特亮,远处的车灯也亮。金澍虽戴着帽子与眼镜,帽檐极宽,应枫却也能看明他的诧异。
躲都没处躲,不用想,应枫也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狼狈。
“我,我,就是这首歌太好听了,情感太充沛,太感动了,我,听哭了,我是感动哭了……”应老师趴在地上,嘴巴里还含了几根草,小声先挽救一下自己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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