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森藏得深,刚才在会议厅混战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他是炮仔的人,他被阿南打伤逃跑了。想不到他竟然跑到你家来找账册,准备拿回去跟炮仔邀功。”崔东东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幸好你平安无事,不然我真没办法跟大佬交代。大佬这几个月都不跟你联系,就是不想被炮仔查出你和他的关系,牵连到你。没想到还是将你卷了进来,都怪我没有查清楚阿森的底细。”
“不不,”何初三赶紧安抚道,“不怪你,这种事谁能预料到。”
崔东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仍是心绪复杂。她这几个月里与何初三毫无联系,一方面是因为夏六一要求不牵扯何初三的安排,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最初发自内心地对何初三那日的拒绝感到愤怒。像她这样的江湖儿女,自以为将“义”字刻进了骨髓里,为兄弟两肋插刀、赴汤蹈火而在所不辞,而何初三这样平时对爱人浓情蜜意、一出事竟然龟缩不出的人,最是为她可耻!再加上何初三先前疑似在她手机放窃听器的事,她那时被何初三拒绝之后放下电话,第一时间竟起了杀心——她与夏六一情如亲兄妹,最是容不得这样两面三刀的人留在夏六一身边!
然而一段时日之后,等到气头过去,她冷静回忆起夏六一与何初三相交的点滴,竟产生了些许动摇,觉得何初三并不像这样的人——何初三对夏六一的感情并不计较回报,他一个身家清白、前途无限的高材生,如果不是因为真情,又能从夏六一身上图到什么好处呢?以何初三平日里聪敏机警的言行表现来看,他也并不是那样虚伪软弱的人。尤其今日,如果何初三是一个胆小畏事、只图自保的人,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上门来救只有几面之缘的小萝?
……
“阿哥,救命啊!我好难受啊!”欣欣这时候在卧室里尖叫了一嗓子,打断了崔东东的思绪。她偏头看了看小萝,“去帮帮她。”
小萝早就恢复平时那乖巧听话的模样,依言而去。
“我阿妹不会有事吧?”何初三担忧道,“我想送她去戒毒所。”
“放心吧,小萝知道怎么治,”崔东东道,“她以前也被人下过药,知道怎么戒。”
然后她又嗤笑了一声,“你啊,与其担心你阿妹,不如担心你六一哥。”
“六一哥?他怎么了?!”何初三脸色一白。
“你以为炮仔和裘叔反水,会任由六一好好地活在牢里?”
……
与此同时,赤柱监狱。
水迹斑驳的澡堂石灰地上,滴落了一滴血,又一滴,然后渐渐流淌成水泊。
夏六一松开手。站在他面前的男人骤然滑倒,在血泊里抽搐。夏六一低头在半湿的裤子上慢条斯理地揩了揩滴着血的纸刀,那是他刚才从这个男人手上抢夺来的。
今天是他入狱第一天。深夜澡堂中,他和早他几月入狱的大疤头落入了这群偷袭者的包围圈。
他将刀递给在一旁的大疤头,“还撑得住?”
大疤头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夏六一在他肩上拍了一拍,偏头看向对面那群战战兢兢的大汉,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还有谁?”
大汉们停滞在原地犹豫不决,站在后方的领头者气急败坏地骂道,“没看出来他右手废了?!攻他右路!”
夏六一立刻将尖锐目光投刺向他,那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随即恼羞成怒地狂吼一声,推开人群率先冲了上来!
没等他靠近夏六一“右路”,就被夏六一当胸一脚蹬翻在地,扣住他抓着凶器的那只手,就地一磕将凶器摔出老远!翻手揪住他脑袋往就近的墙上狠撞!那人霎时面目扭曲、血肉飞溅,一边挣扎一边冲夏六一身后惨叫,“大疤!动手!”
身后风声一紧,夏六一惊觉回头——大疤头举起纸刀迎面刺来!
……
“那怎么办?!”何初三急道,“他在里面有人帮他吗?大疤头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他们在同一个监室吗?”
他一瞬间失了理智,仿佛被浇油点着一般站了起来,浑身所有血液都火辣辣地往头顶冲,额头上的伤口一瞬间疼若锯骨!
——六一哥的手受过伤,又在监狱里,要是出事谁能救他?!
他想象到夏六一在狱中被人围攻的惊险场景,周身沸腾着的血液仿佛刹那间冻结成冰。抽搐着吸了两口气,他捂着肚子蹲了下去,胃又开始剧烈抽搐起来。
见他如此失态,崔东东面色冷淡,偏头点燃了一支烟。小马跷着二郎腿朝后靠在了沙发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他们光是看戏。经历了今夜,他们知道何初三是自己人,但自己人,不代表是同类人,何初三是朋友,但绝不是“兄弟”。
这一点,何初三也知道。他蹲在地上,用力地呼吸,渐渐冷静下来。
“不,”他摇头说,“六一哥那么精明,肯定早有安排,不可能有事。你故意这么说,想让我内疚后悔,后悔我之前没有帮你做账。”他抬起头看向崔东东,脸色苍白,但目光坚定,“我不会后悔,我不能按你们的方式去做事,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
他头疼欲裂,扶着墙坐在了餐桌上,眼神定定地看着崔东东,不再发一言。崔东东跟他对视了良久,目光在空气里交织着,摩擦出无声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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