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告诉他们,他只是接到朋友的电话,一条从东到西横贯中国的高速公路从荣泽城北大约十公里的地方经过,这条公路在中原省有六百多公里,总局直属大队几年前参与了这条公路的初勘,现在,项目正式筹备开工,中原省好几个路段同时招标详勘测量单位,他回来投标。
柳川问:“你现在四个地方同时开工,如果中标了,你还有人吗?”
柳侠拍拍自己的胸口:“这不现成哩,最多再找俩工人,工人好找哩狠,一招手就有。再说了,这种大项目需要的资金特别庞大,全面动起来需要可长时间,就是签了合同,一般也不会当时就入驻作业,有些一等就是好几年,我先占着再说。”
柳川说:“我不懂你那一行,你觉得中就干,别叫自己太劳乏就中。”
柳侠很轻松地笑笑:“不会,我这活儿,干三天也不顶割一个钟头麦。”
晓慧问他:“明儿几点去招标那儿?我早点起来做饭。”
柳侠说:“不着急,后儿去也不晚,我还想睡个懒觉咧。”
晓慧把他往主卧那边推:“那快去睡吧,清早我做好饭给你搁桌上,你啥时候起来啥时候吃。”
柳侠嘿嘿笑着说:“我想吃鸡蛋甜汤跟芹菜豆干。”三嫂现在的工作轻松了,他也能提要求了。
晓慧摆摆手:“睡去吧,明儿起来就有。”
柳侠脱靴子进了屋。
晓慧打着呵欠往自己的房间走,边走边盘算着明儿早上配点啥馍,是买包子油条还是自己摊煎饼?
她现在不在荣泽一高了,早上有时间给家里人做饭了。
这次调动,是晓慧自己的原因+家里的原因+柳川的原因。
晓慧大学毕业就被分配到荣泽高中,至今已经十七年,第三年开始教高三,一直到现在,压力非常大,这她都能坚持,连早自习需要五点半之前赶到教室她都不抱怨。
可她对于一周至少五天有晚自习越来越不能忍。
晚饭后是上班族最放松的时间,也是一天里一家人唯一能够放松地在一起消磨娱乐的时间,对家庭氛围的培养至关重要,可她永远在缺席家人的团聚。
这就已经够让她烦躁的了,但职责所在,她再难受也得坚持。
可近几年,一些教学以外的事情造成的压力,让她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因为频频有学生因为不堪压力或其他原因发生命案的报到,这几年,上级部门对各级各类学校采取了相当严厉的整顿措施,只要有学生出事,相关老师和学校就要受到重罚。
这本来是指导约束教师行为规范的好事,但执行起来,却变了味。一些心思特别深的学生抓住这一点,动不动就寻死觅活,一些不明事理的学生家长拿着电视报纸上看来的一知半解的知识,把老师很多正常的教育手段说成是体罚,无限上纲上线无理取闹,老师们人人自危。
晓慧就因为上课时没收了一个学生的传呼机,被纠缠了半个月。
家长说晓慧的行为给他们的孩子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孩子因此觉得无没脸见人,自信心受到非常严重的打击,甚至产生了厌世情绪,想自杀,要求学校负责。
晓慧被校长叫到办公室的时候都懵了,这个学生之前因为上课玩传呼机被另外一个老师叫起来批评,就闹过好大一出热闹,所以包括晓慧在内的其他任课老师对待他都非常小心,几位老师甚至提前商量好了,只要他不弄成太大动静,影响别的学生,就不去管他。
晓慧那天没收传呼机,实在是那个学生太过分了,他的传呼机一直在不停地响,晓慧根本没办法继续讲课,于是她走过去,把传呼机拿了,轻轻对那个学生说:“下课找我要。”
结果,下课后那个学生就不见了,几个小时后,家长来了,说那学生要自杀。
家里的淘气包一茬接一茬,两个儿子又皮得上天,晓慧这些年下来,已经练就了一身十分粗大的神经和一颗宽厚包容的心,她是学校最受学生们欢迎的老师之一。
她从来想不到,居然有一天,她会因为粗暴施教给学生造成心理伤害而被要求对学生本人和家长道歉。
晓慧反复和家长解释事情发生的经过,家长不听,只说自己的儿子心地善良听话懂事,如果不是老师太过分,他们的儿子不可能被吓成那样。
事情拉拉扯扯半个月,那个学生的家就在附近,这个学生能上荣泽一高,不是因为他学习好,而是因为荣泽一高占的是他们村子的地,要无条件接受这个村子的学生。
两个家长的时间很自由,他们每天打电话到学校问怎么处理的,不满意就来坐在校长办公室,晓慧隔两天就得去给家长陪笑脸解释事件经过,然后无一例外被无视或被指为巧言令色,他们是乡下人,太老实,说不过晓慧,所以干脆不理她。
晓慧还被学校要求去了那学生家里一次,看着那个十八岁的男生对自己露出得意又嚣张的笑容,然后一转脸对着父母,马上又是一副被吓坏的怯懦无辜模样,晓慧真想问那对父母,你们瞎吗?这种两面三刀口是心非的东西你们还认为他纯善无辜?
可是,晓慧的愤怒和无奈都没有用,家长一直闹,学校就得一直给她施压。
一个大课间,晓慧刚刚口干舌燥地从教室出来,就又一次被叫到校长办公室对家长解释的时候,她没有再说废话,直接郑重地对那两个家长鞠躬道歉,说自己水平太差,不配为人师表,耽误了他们孩子大好的前程,现在给他们道歉,如果他们觉得这样还不够,可以去法院起诉她。
然后,她转过身,对站在旁边的校长和几位副校长说:“十分钟后,我会把辞职信交到办公室,不论你们批不批准,我都不会再在这里教一节课。”
这是发生在六月中旬的事,当时离高考只有二十天了。
晓慧八分钟后就交了辞职信,但并没有兑现另一半承诺——她只停了半天课,和接到电话匆忙从原城赶回来的柳川说了一个多小时话后,她就顶着红肿的眼睛去了学校。
柳川听了晓慧的哭诉,告诉她,她没有错,但她班上还有一百多个马上就要参加高考的孩子,他们不应该为那个混账玩意儿承担后果,他希望晓慧能把这二十天坚持过去;然后,如果他不能在暑假期间把晓慧调离学校,晓慧就辞职,回柳家岭享受田园生活也好,去家电城当老板娘也好,或者什么都不做当全职家庭主妇,随她高兴。
暑假期间,柳川为晓慧办好了调动手续,晓慧进教委,任新成立的教育三科的科长,主抓荣泽全市高中阶段的教学研究工作。
家里的原因。
暑假后,柳若萌和两个小阎王都要到荣泽上学。
初中是每天早上六点半上课,晚上的自习课也比高中结束得早,如果晓慧继续在荣高上班,柳川如果哪天有事,不能按时回家,家里就会只有三个孩子。
萌萌还好,两个小阎王如果单独在家,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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