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洁白硕大的光线,揉在了他美好的脸上,他在窗子上敲了敲,迷鹿招手让他过来,他笑着走向了大门。
玻璃窗子起了很厚的霜,迷鹿突然发现玻璃上写了几个字,仔细看是“我”还有“你”,两者之间留下空白,像是未写完的话。看到字迹还那么清晰,应该是白阮非偷偷写下的。那么为什么要偷偷呢……
——我什么你?
我和你?
迷鹿突然想起曾经做过这样的画面,只是想不起来了,还是只有这一刻,她不想让记忆冒出来,而想不出大雪的时候,梦境里的窗子,究竟被人用手指写过什么字……
只是……
只是要努力忍住发酸的眼眶,而把那不适宜的眼泪塞回去。就是那种巨大的,又难以启齿的情绪,曾经滋滋生长过。
……
……
又是下雪的时候,白阮非在开一场极其盛大的演唱会,迷鹿骗他那一天没有时间到场,实际自己一个人躲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努力抬起头,看见台上那么闪闪发亮的白阮非,就像璀璨干净的钻石。
他不是金子,是钻石,不仅会发亮,还亮得让人一下子找到,漂亮的白阮非,穿着一身白T恤,军绿色的外套,长到傲人的腿,笑起来灿烂又温暖。
黑曜石一样的头发,灯光打在上面,巨大的光圈游移,漆黑的眼睛,其实也可以瞬间万丈星光。
那是白阮非个人主辑一首主打歌,《柔软的刺猬》首次在舞台上被演唱,悲伤的前奏,像雾气一样弥漫,开口有女声的哼唱,轻轻慢慢,柔软如时光。
接下来是白阮非,富有感情地嘴唇对着麦克风,缓缓开口:
“一只柔软的刺猬已经做好受到伤害的思想准备
一只柔软的刺猬不舍得用锋利的刺靠近你
而刺猬怎么拥抱你
而刺猬怎么说爱你
他只能不停逃避
他只能不停蜷缩
你不会知道
他想拥抱你
他想说爱你
他是有刺的柔软刺猬
他是你的柔软刺猬
你怎么会知道
他用一整个冬天冬眠的原因
他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原因
而刺猬怎么拥抱你
而刺猬怎么说爱你
他只能不停逃避
他只能不停蜷缩
你不会知道
他想拥抱你
他想说爱你
他是一只柔软的刺猬
他只为你柔软
又为你而受伤
爱到会疼的爱情
睡到永恒的梦境
梦见他和你
花开树绿
浪迹天涯
……”
——《柔软的刺猬》
白阮非的声音就像缓慢又悲伤的泉水,一点点浸透迷鹿的心脏,就这样不知所措地被淹没,直到眼睛里的泪水也掉落。
大颗的大颗的。
一下子流了下来,像坏了的水龙头。像曾经站在大风的地方,看着那些枯黄的草不停摇晃,就是那种悲凉,一点点吞噬自己的情绪。
最终,无能为力地泪流满面。
巨大的灯光,变成了五颜六色的,耳边是粉丝尖叫的声音,密集的粉丝,一个个挤在一起,就为了看到最红的白阮非。
少年前程似锦。
会好的,会更加好的。
迷鹿在台下泣不成声,一种奇怪又涨满的感觉,还是被她一次又一次掐死在腹中,甚至已经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眼泪却掉个不停。像是跟重要的事情,作了个了别,甚至是太重要了,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痛苦,也是它的一部分,必须自欺欺人。
最后了……最后一次对你产生那种巨大,几乎吞噬我的情绪,几乎酸涩的心脏,几乎想要装满你的情绪……
最后了……
而只有眼泪,说不了谎。
而看见台上漂亮美好的少年,深情悲伤地唱着歌,白色的灯光打在他化了妆的脸上,每吐一个音喉结就滚动一下。青春期应有的荷尔蒙,弥漫着。
迷鹿顾不得把眼泪擦掉,只是转身离去,每走一下,眼泪就掉下一大串,而背后的就像一场巨大又难舍的事物,一点点被她丢下,就像把刚刚才开始盛放的美丽花朵连根拔起。那么那么用力,又那么那么触目惊心。连同声音、画面,一同被淹没在眼泪里。
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时光,还是露出了那些锈迹斑斑的生命,还是将青春一瞬间拾荒,把那些未知拉得很近,拉在腥风血雨中。
变成了提心吊胆的日后。
少年少女漂亮美好的脸,再也干净不起来……
青春里常出现的毒蛇与眼泪,还是有一天,接踵而来。
……
……
迷鹿抬起头,这有可能是冬天最后的一场雪,而春天就要来了吧……鹅毛一样的雪下得十分轻巧美丽,像童话一样纯洁。
这也是高三最后一场雪了,因为快高考,寒假放得很短,马上就要进入复习阶段,迷鹿晚自习结束后看见白阮非跟一个算命师在吵架,而且漂亮的脸生起气来,好像是算了个不好的命,不过这东西都是假的,白阮非干嘛那么较真。
于是忍不住对他笑,发现他的鼻子被冻得红红的,衣服上全是积雪,像个雪人一样,更是笑得更乐了。
而他来找迷鹿是因为出门忘了带钥匙,她点头说我有。迷鹿租他的房子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所以说两人一起回去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一路上,听见白阮非缓缓开口,又说起了那个两头麋鹿的故事,但自己早已经听过了,便打断他。
童话是点到为止的,美好的事情也是点到为止的。就这样,永远留在了“然后”。还说了考大学的事情,已经约好三人出现在B大。
未来其实也不遥远,甚至触手可及,迷鹿看着自己的手指叉开,然后从指缝里看到那些迷离的光线,像花一样漂亮。好像……所有的结局也要美好得唾手可得。
大雪纷飞,夜晚中仿佛柔软的光线,因风雪而朦胧的景物……
令迷鹿想起了春天,漂亮温暖的春天,还有门外那一棵花椒树,连接着许竹房子的花椒树,也快绿了,快开花了。就算现在许竹已经不再住在那里,那里空空荡荡,连漂亮的许妈妈也不复存在,就这么消失了,就这么回不去了。
窗口的对面,就算用力地喊他的名字,也不会有人来应她,也不会传达到他的心里,曾经以为窗口是连接两人关系的特别通道,曾经以为会一直这样维持下去,曾经以为那个干干净净的漂亮少年,会永远站在那里,对自己说,迷鹿,我只剩下你了……
可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不过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甚至是浩瀚宇宙中像皮屑一样就消失不见的一点。而回首,才发现其实只是被命运无情玩弄着,凭什么理直气壮说一定肯定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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