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万岁_ranana【CP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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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你这逻辑推理能力不赖。”

  龚小亮苦笑了下,罗记者给自己倒酒,问道:“怎么还留在牡丹呢?这破地方,要山没山,要水没水,女人全跑了,满地都是小光棍老光棍,你说有个什么好?”

  龚小亮略微抬起点头,看着罗记者道:“有矿山,还有雪松江啊,冬天结冰了还能溜冰。”

  “溜野冰要死人的!”罗记者鼓圆了双眼,“你别不是想寻死吧?”

  龚小亮笑了,拿起酒杯喝了小半杯酒。

  罗记者反倒不笑了,神情凝重了,他问龚小亮:“去看你妈了吗?”

  龚小亮掰着指甲,说:“去了,我妈给了我点钱。”

  罗记者望了眼屋外,喝酒,拿起筷子架在了碗上,说:“戴明月还在十九中教书,住在百花。”

  龚小亮跟着看了眼外头,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不说话了。

  罗记者道:“你说你们俩也够奇怪的,他吧,还在十九中教书,你吧,还在牡丹。要我,我是说我要是他啊,我早跑得远远的了,越远越好,去海南,唉不,海南东北人也多,行吧,那就杭州吧,长沙也成啊。”

  “可能要照顾家人吧。”龚小亮说。

  “家人?你知道的吧,别的报纸不都写过么,他高三那年爸妈出了车祸,他妈当场就死了,他爸捡回条命,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切了气管,靠呼吸机续命,都说不然他能去北京读书,结果留在牡丹念了师范。”

  龚小亮咳了声。罗记者接着道:“他爸没几年也走了,住院看病欠了不少钱,工作了几年债才还清,百花那套房子,他姥姥给他凑的首付。“

  龚小亮说:“我出来那天,他来接的我。”

  罗记者问他:“你们这儿能抽烟吧?”

  “你抽吧。”

  罗记者点了根烟,吞云吐雾,双手叠在桌上说:“龚小亮啊,我想不明白戴明月这个人,我见的人够多了吧?我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呢?”

  龚小亮说:“人都不止一面的。没有人能完全了解另外一个人。”

  罗记者笑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想啊,十九中谁不知道他的事?哪个学生私下不议论?哪个老师不议论?他们校长也提过,问他要不要调去别的地方,他能给安排,可他没要这个机会,还留在十九中,天天走过那个班级,天天经过那张办公桌……”罗记者顿住,拿筷子敲了下龚小亮的手背,“你别掰了啊,我问你,换成你,你受得了吗?”

  龚小亮握住了双手,他害怕别人的议论,害怕牡丹,但他还留在这里,是因为只有这种恐惧感才能稍微缓解他的愧疚。而戴明月还留在这里……他不知道,也想不明白,不懂,难道是因为爱吗,他太爱蓝姗了……他一定很爱她,因而留恋她待过的学校,舍不得转手他们的婚房,更不愿意离开牡丹。

  龚小亮还是一言不发,罗记者一个人说话,他道:“我以前啊,看过一个电影,一个纪录片,一个连环变态杀人犯站在法庭上,他杀害的其中一个受害者的父亲在法庭上对他说,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是孩子,我原谅你,”罗记者弹开些烟灰,“那个杀人犯就哭了。”

  “你说,人真的能原谅吗?是憎恨比较让人有活下去的动力还是原谅更能让生活继续下去?”

  龚小亮从罗记者的烟盒里拿了根烟,点上了,深吸了一口。

  奇哥来上菜了,一看龚小亮和他手里的烟,又一看罗记者,笑了笑走开了。

  第一道菜是焖鱼,随后白米饭,锅包肉和粉丝也上来了,罗记者大口吃菜,大口扒饭,顾不上说话了,龚小亮把烟架在骨碟边,吃了一碗白米饭,搭了几片白菜叶子,干掉了杯里剩下的酒,拿起烧了一大半的烟走去了外头继续抽。不一会儿,罗记者满嘴油光的出来了,他递给龚小亮一张名片,他还在《牡丹晚报》,还跑法制新闻。他和龚小亮挥挥手,走了。

  这天打烊后,龚小亮把这张名片拿回了他的小房间,从床底摸出个铁皮饼干盒,放了进去。盒里还有其他东西:一张印上了血迹的女人照片,半包烟,一只打火机,一张新办的银行存折,里头有一千多块。

  他的过去和现在就这样摊开在他面前。

  龚小亮把烟和打火机拿了出来,盖上了盒子,藏了回去。他穿上鞋子,裹上外套,走去外面抽烟。他走得离旅馆和饭馆都远远的,夜深了,稀稀落落的路灯忽明忽暗,戏弄着路上不多的行人。地上还有雪,前几天才下过,踩着沙沙的响,不知不觉,龚小亮走到了春水街上。他太熟悉这条路了,只要靠近这里,他的两条腿就会自动把他往这里带。他在这里出生,他在这里长大,他在这里骑着自行车飞驰,一心只想快些去学校,快些见到他的老师爱人。

  发廊,便民超市都关了,街的尽头隐隐传来乐声,好像有人在弹钢琴。

  龚小亮循着声音找过去。他又来到了那间教堂门前。

  门关着,但龚小亮听得很清楚,那钢琴乐声正是从门后传来的。弹琴的还是那个男孩儿吧,因为这乐曲还是那么不连贯,那么琐碎。

  龚小亮看了眼教堂门口周日欢迎朝鲜语礼拜的灯箱。今天恰好是周日。

  他扔了烟,推开门,走了进去。

  虽然是晚上了,但教堂里还是有很多人,男的女的,有很年轻的,也有很老的,几乎都在哭,声嘶力竭,歇斯底里,他们喊的都是朝鲜话。龚小亮环视了圈,到处都是哭泣的眼睛,绝望的面孔,痛苦的扭曲着的身体,而穹顶上吊下来的耶稣似乎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绝望。

  他的肋骨像一把把刀。

  弹琴的确实还是那个不大的男孩儿,龚小亮找了个角落坐下了,没多久,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坐到了他身边。在周遭如浪的哭喊中,男人手捧红封皮的《圣经》朗读着什么。龚小亮听不懂。

  读着读着,男人哭了,他侧过脸,泪眼婆娑地对着龚小亮,他还在念着,但发音是龚小亮听得懂的了,男人在说中文了。他铿锵有力地念道:“我要你和女人彼此为仇。你的后裔和女人的后裔也彼此为仇。女人的后裔要伤你的头,你要伤她的脚跟。”

  蓝姗的脚后跟陷进被褥里,她跳起来,在床上蹦得高高的,她跌下来,从云端跌落,摔在地上,头破血流。

  龚小亮愣住了,那读经的男人握住了龚小亮的手,他闭上了眼睛,嘴角在抽搐,眉心紧锁,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平和了,就显得十分陶醉了。

  不协调的钢琴曲还在继续,男孩儿卖力地演奏,手指看上去像是要抽筋了。发泄的人群中有人开始抽自己耳光,拿脑袋撞前面的椅子。烛光烧着耶稣的脚。龚小亮一手被男人紧握着,他觉得痛,他把另一手攥成了拳头,掐着自己的手心,他更痛了。他也平和地闭上了眼睛。

  第四章

  龚小亮后来又去了教堂好几次,他认识了那个哭着读《圣经》的男人。男人叫朴智勇,开大货车的,朝鲜族,有个女儿,十八了,和他老婆一起常年待在韩国庆州。朴智勇的钱包里有张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里的他背靠着辆货车的车前灯,一手牵着个小女孩儿,另一手揽着个不苟言笑的女人。朴智勇笑着露出一排牙缝很大的牙齿。或许是因为常年在公路上奔走,饮食不规律的关系,他的胃不好,口气重,嘴角总是挤着两个小水泡,他又爱说话,话一多,说得一久,嘴边就要溢出白沫,原先围在他身边听他说话的人就都半掩着口鼻散开了,朴智勇对此丝毫不在意,他总是哈哈一笑,再一拍手,又把人给聚拢了,瞅着手里的登记表给大家分配任务。朴智勇热心公益,每周都会组织教友去牡丹养老院做义工,教会有辆七人座的车,他负责开车,也负责统筹联络。他要了龚小亮的电话号码,三不五时就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参加他们的敬老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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