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万岁_ranana【CP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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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明月朝朴智勇伸出了手,笑容满面:“我是龚小亮以前的老师。”

  朴智勇也伸出手,两人握了握手,朴智勇道:“原来是认识的!怪不得我看他和您说得起劲,我想这小子怎么平时不见他和人这么多话!”朴智勇一拍龚小亮,说话往外直喷热气。龚小亮垂下了眼睛,没话了。

  戴明月咳了声,客气地说道:“我约了他吃饭,我们先走了啊。”

  朴智勇一愣,看看龚小亮,又看看戴明月,自己笑了,和龚小亮比了个眼色,说着:“那你慢慢考虑啊!”也就走开了。

  戴明月还在抽烟,人往教堂外走,龚小亮跟着他,道:“原本想学车。”

  戴明月一瞥停在教堂门口的校车:“这种?”

  “嗯,不过现在不想了。”

  “哦。”戴明月深吸了口烟,问他,“吃点什么?”

  龚小亮没主意,戴明月也沉默了,两人沿着街走了阵,戴明月想到了,说道:“都到这儿了,我去打包个焖鱼吧!老文饭馆就在这里附近吧。”

  龚小亮说:“那我在这里等你。”

  戴明月往前一看,说:“去车上等吧,就停那边公园门口。”

  “公园?”龚小亮疑惑道,“这里有公园?”

  戴明月也疑惑了:“你在这儿来来回回的,你不知道这里有个公园?”

  他拉了下龚小亮,加快了步伐,把他带去了座街心公园。公园很小,只有一圈围出个梅花形状的花坛,花坛里种了排叶片发红的矮树,花坛周围零散地摆着些健身器材,都盖上了层霜,一束发白的路灯光照着它们。

  戴明月又一指,龚小亮看到他的车了,就停在一面画着涂鸦的墙下。

  “你不会连这面墙都没印象吧?这儿不就在教堂和老文饭馆中间吗,必经的路。”戴明月说。

  龚小亮仰起头看那面涂鸦墙,上面用红色的喷漆画了不少抽象符号,仔细看,有些像英文字母,像一个单词,或许有s,有c,像许多条蜿蜒的,红色的河。

  龚小亮讷声说:“是啊,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

  “上车等吧。”戴明月开了车锁,龚小亮却说:“我在外面坐会儿。”

  戴明月一看他,摸出烟盒,抽了根烟出来,在自己还烧着的烟上点着了,递给龚小亮,转身走了。

  龚小亮在花坛边找了个没雪的地方坐下了,路灯光打在他的手背上,他低头看着,抽了口烟,光穿透了烟雾。龚小亮伸出手,他的手指也穿透了烟雾。他搓搓指尖,烟比空气湿润,空气里有土腥味。龚小亮扭头看身后的矮树丛。他叫不上它们的名字,也说不清它们是枯了——只是树叶顽固地不肯离开树枝,还是它们在冬天依旧顽强地延续着生命。他伸手摸了摸,树叶上有粉尘,可能是雪,也可能是煤灰。牡丹唯二盛产的东西。

  一声刹车声猝然响起,龚小亮抬头看出去,这座街心花园其实很靠近火车站前的那条大马路了,他能望见些车灯,能听到轮胎擦过路面的声音,还有一些说话的声音,周围一些不高的楼房睁着许多只或黄,或白的眼睛。一对年轻的男女牵着手经过公园,他们小声说话,轻声笑,后来有一个长辫子的女孩子捏着颗雪球跑过,她的母亲跟在她后面,“慢点慢点”地喊着,女孩儿转过身,咯咯笑着扑向母亲,母亲抱起了她。

  接近饭点,饭菜的香味在四周弥漫,仔细听还能听到远方隆隆的声响,约莫是什么机器在运作,近的能听到抽油烟机的声音。一个中年男人竖着衣领匆忙穿过公园。

  龚小亮抖了抖烟灰,他坐得屁股有些冷了,站了起来。他来到了那面涂鸦墙下。

  那些红色的河往低处流,像许多帘瀑布在灰色的墙上倾泻。

  龚小亮忍不住碰了碰其中一条,墙面粗糙,这河是铺满沙砾的红流。他忍不住深深地呼进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自在地在冷风中呼吸着,闻着腥潮的气味,听着一刻不停地噪音。他把脸贴在了墙上。

  再一看远方,戴明月回来了。

  龚小亮扔了烟头,上了车。戴明月把外卖盒给他抱着,搓搓手,发动汽车,过了会儿才打了把方向,开始倒车。开到了马路上,他问龚小亮:“你们去养老院就去挨打啊?真是受了耶稣真传。”

  龚小亮低头看着外卖袋子,说:“焖鱼装了两盒。”

  “还点了个锅包肉,你吃吗?”

  龚小亮抿了抿嘴唇,片刻后才说:“我妈觉得我爱吃。”

  戴明月笑了:“下回你什么时候去啊?”

  “去看我妈?”

  “去养老院。”

  到了下一个周六,龚小亮先跟朴智勇的车去了养老院,戴明月下午三点十分的时候给他发了条短信,他从家里出来了,大概四十来分钟后能到。上周龚小亮弄伤额头后,朴智勇这回把他安排去了个轻松的岗位,就在五楼做些清洁。养老院五楼全是高级单人房,比楼下那些套间舒适多了,房间敞亮,屋里有电视,有沙发座,有的还有小书桌,小书柜,墙上能挂相片,床头柜上配有座机,随时都能打内线或者外线电话,就连一日三餐可选择的花样也多了许多,可惜五楼的不少住户的身体状况已经只能咽下流食了,还有的成日只能躺在床上,鼻子下面插着吸氧管,靠氧气罐过活,更有甚者,昏昏迷迷,意识不清,眼睛都没法睁开了,切了气管,用上了呼吸机。

  每天下午三点,那些还能自己动一动眼皮,抬一抬手指的五楼住户们全都来到了自己房间门口——这些人几乎人人一辆轮椅,接着由一个又一个护工推他们下楼散步。负责清洁的人员就趁这个时候替他们打扫房间。

  龚小亮眼下打扫的这间屋子的住客姓言,人已经不会动了,双眼紧闭,监管他心脏和血压的机器有序地发出长而连续的声响。这表示他还活着。

  龚小亮回了戴明月一条信息:我在五楼。

  他拖好地了,接了一盆水擦家具上的灰尘。房间里有个电视柜,电视柜上的电视机用一块钩针花布兜了起来。龚小亮把花布揭下来,走到窗边,拿去窗外抖了抖。站在这个位置,他能看到朴智勇抗着锄头,脚踩套鞋往一片菜园走去。

  菜园里的白菜似乎要收成了。

  龚小亮把花布重新披到了电视机上。他拿抹布擦电视柜,床头柜,轻轻地拂拭沙发垫,沙发靠枕,他蹲在地上把一双放在床边的拖鞋拿起来,擦拭鞋底。单人间里铺了地板,进出房间要换鞋。龚小亮没穿拖鞋,他扯了扯脚上的袜子,一抬头,言老先生那仿佛一片毫无起伏的山脉似的身体占据了他的视野。老先生的肤色看上去和他身上盖着的被子、身下躺着的白床单相差无几。幸好他脸上还有些发黄发黑的斑点,头发发根的地方仍显出点青色,让他稍稍有了点活人气。

  他的心脏好像不跳了,但是心电监护仪告诉龚小亮,这座山还有气,只是在沉睡。沉在很深很深的深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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